京州市委书记办公室。
李达康放下电话,室内一片死寂。
他没动,只是捏着话筒的手指关节发出了轻微的脆响。
掀桌子?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由无数灯火构成的城市。
田国富以为权力是盖了红章的文件,是电话里的命令。
何其天真。
真正的权力,是让规则成为你的武器,让所有人不知不觉地,按照你写好的剧本往下演。
他转身拿起桌上那部红色电话,拨出一个号码。
“是我,李达康。”
电话那头传来京州市第一人民医院院长的声音,沉稳恭敬。
“孙院长,公安干部的体检档案,都在你们医院吧?”
“是的,书记,都有备份。”
“找一份光明分局的,叫程度。他应该有些旧疾,比如心脏方面的问题。”李达康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
“半小时后,让你院里心内科最好的专家团队,带着全套设备待命。”
电话那头的孙院长停顿一下:“书记,这是……”
“人,可能会送过去。”李达康直接截断了他的话,
“记住,一切流程务必规范、严谨。你们要对病人的生命安全,负全部责任。”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
孙院长握着听筒,感到电话机冰冷的外壳有些烫手。
他听懂了,书记要的不是结果,而是一个过程,一个无懈可击、让所有人都闭嘴的过程。
……
红星招待所。
侯亮平打发走那两个律师,胸口积压的郁气并未消散,反而催生出一股急于撕开什么的暴躁。
田国富已经为他扫清了障碍,他这把刀,若再不见血,就成了一把废铁。
他猛地推开审讯室的门,一股汗味与霉味混合的压抑空气涌出。
几盏大功率照明灯把房间烤得像个蒸笼。
程度还坐在那把椅子上,经过十几个小时的消耗,整个人瘦削了一圈,几乎要陷进椅子里。
“程度,我再来给你上一课。”侯亮平拖过一把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坐在程度对面,身体前倾。
“你的律师来过了,又走了。你背后的人想拿法律当挡箭牌,被我们田书记一巴掌就拍碎了。现在,你涉嫌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的案子,已经正式立案。你不再是嫌疑人,你是罪犯。”
侯亮平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崩溃或恐惧。
然而,程度只是费力地抬起头,干裂的嘴唇翕动,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
“侯局长,辛苦了。”
他的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丝微弱的笑意。
“你看起来,比我更疲惫。”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扎破了侯亮平强撑的体面。
“你找死!”他豁然起身,压抑了一整夜的怒火与屈辱在此刻彻底引爆。
“我告诉你,你的好日子到头了!我会让你把牢底坐穿!祁同伟保不住你,谁都保不住你!”
他对着程度咆哮,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程度看着他,慢慢地,摇了摇头。
“侯局长,你不会明白的。”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有些东西,比前途重要,比命……也重要。”
话音刚落,那丝笑意还凝固在嘴角。
他的身子忽然一歪,整个人顺着椅子滑倒在地。
他一只手死死揪住胸口的衣服,喉咙里发出被堵住的嗬嗬怪响,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转为骇人的青紫色。
审讯室里的人都懵了。
“装的!他肯定是装的!”一个年轻法警下意识地喊道,伸手就要去拽他。
“别动他!”
侯亮平的喊声变了调,大脑一片空白。
装?
这种教科书式的急性心梗症状,是能装出来的吗?
他比谁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嫌疑人在羁押期间,在他的审讯室里,生命垂危。
那封律师函里写的每一条控诉,都将变成无法辩驳的事实!
“快!叫救护车!”他的声音发颤。
现场顿时乱作一团。有人去掐人中,有人手忙脚乱地解他的衣领,但程度的身体已经开始小幅度抽动,呼吸几近于无。
十几分钟,漫长得像一个冬天。
刺耳的急救警笛由远及近,一辆救护车粗暴地冲进招待所的破院子。
车门拉开,下来的不止是护士,还有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神情严肃的中年医生,正是市一院心内科的主任。
医疗团队带着便携设备冲进审讯室,为首的主任医生只扫了一眼,就厉声发问:“病人生命体征微弱,心律严重失常!你们之前对他做了什么?”
这句质问,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
“立刻心肺复苏!准备除颤!”
医生们迅速而有条不紊地展开抢救,他们的专业和镇定,让一旁手足无措的检察人员显得无比业余和慌乱。
侯亮平站在旁边,浑身发冷,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旁观一场急救,而是在观看一场为他精心准备的公开处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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