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记,外面……有一些不太好的传闻。”
秘书的声音压得很低。
沙瑞金批阅文件的笔尖一顿,在纸上留下一个深色的墨点。
他没有抬头,只是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说吧。”
“传闻说……搅动天穹项目的那股资本,背景很深,和……和我们省纪委的领导有联系。”
秘书观察着沙瑞金的反应,硬着头皮继续汇报下去。
“还说……赵立春倒台后,赵家在海外的一些资产,就是通过这股资本和纪委的内部渠道处理的,很多……账目不清。”
沙瑞金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将笔放下,端起手边的茶杯。
茶水已经凉透了,入口带着一丝苦涩。
谣言。
目标明确,用心险恶的谣言。
最可怕的是,这个谣言出现的时机。
白天,祁同伟刚刚用一种汇报工作的口吻,提了一嘴这股“南方资本”。
晚上,指向田国富的脏水就泼遍了整个省委大院。
这是巧合?
沙瑞金放下茶杯,杯底和红木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他摆了摆手,示意秘书出去。
办公室内,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城市的夜景。
灯火辉煌,车流如织,一切看起来尽在掌握。
可他此刻感受到的,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疏离。
他能迅速在汉东站稳脚跟,靠的是什么?
靠的就是两把刀,一把政法委,一把纪委。
田国富,是他亲手挑选,最倚重,最信任的挥刀人。
他用这把刀,砍掉了赵立春经营多年的关系网,为汉东带来了所谓的“新风”。
可如果,这把刀本身就有了锈迹,甚至刀刃开始向内,那他这个空降而来的省委书记,岂不就成了一个最大的笑话?
祁同伟白天的话,真的是在探底吗?
还是在递话?
他在告诉自己,他沙瑞金的刀,可能已经不完全属于他了。
这个念头,让沙瑞金的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再次拨通田国富的号码。
“老田,是我。”
“书记,这么晚了,有什么指示?”田国富的声音一如既往,听不出任何异常。
“没什么大事。”沙瑞金的语调很平稳,听不出喜怒,
“就是想再问问天穹项目的事。那股资本,你那边查得怎么样了?有没有点头绪?”
电话那头,出现短暂的停顿。
“书记,调查需要时间,哪有那么快。不过我已经让精干力量去办了,一有消息,我马上向您汇报。”
“嗯。”沙瑞金应了一声,“我就是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心里不太踏实。”
“哦?什么风言风语?”田国富的语气里,带上警觉。
沙瑞金没有直接回答,他沉默几秒,让这几秒的空白在两人之间发酵。
“有人说,这股资本神通广大,在处理赵家海外资产的事情上,出过力。”
他的话音很轻,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清晰。
电话那头,也陷入长久的沉默。
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令人不安。
过了好一会儿,田国富才重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股子被冒犯后的正气凛然。
“书记,这是无稽之谈!是有人在故意泼脏水,想混淆视听,干扰我们办案!”
“这种卑劣的手段,吓不倒我们纪检干部!”
沙瑞金又“嗯”一声,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
“我知道了。你多费心,尽快查清楚。”
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忙音,沙瑞金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
他知道,从这通电话结束的这一刻起,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
另一边,一间临时租用的酒店式公寓里,侯亮平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散发着幽幽的白光。
京城那边的老周效率很高,不到两个小时,就将欧阳青案的全部电子卷宗,通过加密渠道传过来。
起诉书,证人证言,银行流水,讯问笔录……
侯亮平没有开灯,任由烟雾在房间里弥漫。
他一页一页地翻阅着,眉头越皱越紧。
案卷本身无懈可击,证据链完整,逻辑闭环,欧阳青贪腐的事实清楚。
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
侯亮平不断回忆着自己办理案子的经过!
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经历!
他又要在脑海里回忆一下!
李达康那句“程序错了”,只是一个丢前妻的男人,在情绪失控下的胡言乱语?
不。
侯亮平掐灭烟头,脑海里反复回响的,不是李达康的话,而是他说话时的声音。
那种一个强硬了一辈子的男人,所有防线和尊严一并碎裂的声音。
那种声音,骗不了人。
错在哪里?
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将整个案卷的流转过程,从头到尾重新梳理。
举报,立案,侦查,批捕,起诉,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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