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九点整。
汉东省委常委扩大会议室。
气氛很怪,怪得让人胸口发闷。
昨天下午在这里发生的一切,还像烙印一样刻在每个人的脑子里。
省委书记当众失态,会议仓促中断。
今天,同样的人,同样的位置,再次枯坐。
李达康面前放着他标志性的保温杯,但他一次也没碰过。
高育良坐在他对面,低着头,双手交叠放在桌下,一动不动。
他比昨天看上去又老了十岁,两鬓的白发在会议室明亮的灯光下,反射着刺目的银光。
其余的常委们,有的在反复摩挲着一份根本看不进去的文件,有的则低头专注地研究着自己的指甲盖,仿佛那上面藏着什么治国安邦的大道理。
没人说话。
主位上,沙瑞金面无波澜,看不出丝毫情绪。
只有他放在桌面上的右手食指,在有节奏地轻轻叩击着桌面。
嗒。
嗒。
嗒。
每一下,都像一把小锤,不偏不倚地砸在众人的心坎上。
每一次敲击,都让在座常委的心脏跟着猛地一缩。
昨天的会议,这位省委书记,准备用“明升暗降”的手段,将祁同伟这把最锋利的刀,收入鞘中,彻底架空。
那么今天呢?
所有人都迫切地想知道,这位省委一把手,在经历昨天那堪称“奇耻大辱”的被动局面后,会如何挽回自己的颜面。
是会选择更加强硬地推行自己的决议,不惜一切代价证明自己才是汉东的主人?
还是会选择暂避锋芒,将昨天的议题轻轻揭过?
就在这份令人窒息的猜忌中。
会议室那扇厚重的红木门,被无声地推开。
不是敲门,是直接推开。
唰!
所有人的动作都在这一瞬间凝固,十几道各怀心思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沙瑞金的秘书小张,出现在门口。
他的脸色有些发白,身姿站得笔直,甚至有些僵硬。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侧过身,恭敬地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一道身影,逆着走廊的光,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那身影很高,很挺拔。
当他从光影中走出,踏入会议室的瞬间。
祁同伟。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高级警监常服,深蓝色的面料熨烫得没有一丝褶,肩上扛着的银色橄榄枝与三枚星徽,在灯光下闪耀着冰冷而权力的光泽。
脚下的黑色皮鞋擦得锃亮。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是被省委书记的贴身秘书,亲自、恭敬地引进来的。
“轰!”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大脑都炸开一片空白。
李达康正下意识地准备伸手去拧开他的保温杯,找点事情做。
他的手在半空中猛地停住,五指僵硬地悬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走进来的身影,先是惊愕,随即是难以置信,最后,那份毫不掩饰的敌意几乎要从他身体里喷薄而出。
怎么可能?
他怎么会在这里?
列席常委会?
这是谁给他的资格!
坐在对面的高育良,身体几不可查地剧烈颤动一下。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那颗从开会起就一直低垂着的头颅。
他看着那个穿着警服,身姿笔挺的男人。
那曾是他最得意、最器重的学生。
可此刻,他从那张平静的脸上,从那副从容不迫的步伐里,感觉到一种全然陌生的、令人心悸的威压。
那不是学生看老师的目光。
短暂的死寂之后,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终于在会议室的角落里,如暗流般涌动起来。
“是祁同伟……”
“他怎么……他怎么会来列席常委会?”
“疯了吧?昨天不是还要讨论他的问题吗?”
“这是……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议论声很小,像蚊子哼哼,但在死寂的会场里,却又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沙瑞金终于抬起头。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眼睛,缓缓扫过那些交头接耳的人。
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针落可闻。
祁同伟对周围的一切都视若无睹。
他没有看李达康,甚至没有瞥一眼自己的老师高育良。
他只是跟着秘书小张,不疾不徐地穿过长长的会议桌,走向一个空着的位置。
那个位置,被安排得恰到好处。
正好在李达康和高育良的斜对面。
三个人,构成一个微妙的、充满无形张力的三角形。
祁同伟在那个位置前站定。
秘书小张亲自上前,替他拉开那把厚重的红木椅子,动作小心翼翼。
“祁厅长,您请坐。”
祁同伟微微点头,坦然坐下。
动作从容,没有一丝一毫的局促与不安。
他将带来的黑色公文包放在手边,打开,从里面拿出崭新的笔记本和一支黑色钢笔,动作不紧不慢地在面前摆放整齐。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头,平静地环视一圈会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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