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常委扩大会议室,死一样的寂静。
墙上的液晶电视屏幕还亮着,那张赵立春面容憔悴的照片,像一幅遗像,无声地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终结。
刚才还坐得满满当当的常委们,此刻都低着头,研究着面前的茶杯,仿佛那上面有什么治国安邦的大道理。
没人敢看主位上那个空荡荡的座位。
也没人敢议论刚才省委书记那近乎失态的离场。
厚重的木门之外,走廊尽头。
一间平日里很少启用的接待室,灯亮着。
沙瑞金站在窗前,背影僵硬。
他身上那件深色外套,此刻像是浸了水一样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田国富推门进来,没发出一点声音。
他关上门,走到饮水机旁,泡了两杯茶。
茶叶在滚烫的水中翻滚。
“瑞金书记,这盘棋,被人从棋盘外面掀了。”
田国富将一杯茶递到沙瑞金手边。
沙瑞金没有接。
他猛地转过身,抬手似乎想砸什么,可手举到一半,又无力地垂下。
“掀桌子?”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怒火。
“国富,这是打我的脸!”
“当着汉东所有常委的面,狠狠地抽我的脸!”
“我,汉东省委书记,看新闻才知道赵立春被双规了!”
“组织程序呢?我们省委的工作呢?全成了笑话!”
田国富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吹。
“书记,发火没用。”
“赵立春倒台,是好事。”
“但这个倒台的方式,不是好事。”
沙瑞金盯着他,眼中的火光渐渐熄灭,转为一种冰冷的凝重。
“说。”
田国富呷了一口滚烫的茶水。
“太快了。”
他只说了三个字。
沙瑞金愣住了。
“快刀斩乱麻,不好吗?”
“不。”田国富摇头,将茶杯放到桌上,“对付赵立春这种人,快,就意味着不正常。”
他走到沙瑞金面前。
“一个经营汉东三十年的封疆大吏,门生故吏遍布全国,他会那么容易就范?”
“证据链、外围调查、内部核实,哪一个不要时间?”
田国富伸出一根手指,点在空气中。
“尤其是让他本人开口。赵立春是什么人?他会那么快就签字画押?除非……有人把刀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沙瑞金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你是说……有人用了非常的手段,强行加速?”
“不是加速。”
田国富镜片后的双眼,锐利得像刀。
“是‘压服’。”
“有一股我们不知道的力量,强大到足以让赵立春放弃任何抵抗,在最短的时间内,签下所有东西。”
“这股力量,绕过了我们,也绕过了正常的程序。”
接待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沙瑞金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顺着脊椎一路爬上后脑。
他以为自己是汉东这盘棋的主导者。
现在才发现,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棋盘之外,直接提走了对方的王。
而他这个棋手,对此一无所知。
“谁?”
沙瑞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谁有这么大的能量?”
田国富沉默了。
他走回窗边,看着省委大院里星星点点的灯火。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
“书记,您刚来汉东时,京城那位老领导的话,还记得吗?”
沙瑞金的身体绷紧了。
他当然记得。
“他说,汉东的水,比看上去要深。赵家,只是浮在水面上的一座冰山。”
“对。”田国富点点头,“现在,冰山被外力撞碎了。可水下的东西,开始浮上来了。”
他转过身,注视着沙瑞金。
“就在刚才,会议暂停后,我接了个电话。”
“中纪委的?”沙瑞金立刻问。
“不。”田国富摇头,“一个在中央办公厅工作的老朋友。”
沙瑞金的心,猛地一沉。
那才是真正的核心中枢。
“他说,昨天下午,有一架专机,从京城西郊机场起飞,降落在汉东军用机场。”
“飞机上,下来一个人。”田国富的声音压得极低。
“没有通知省委,没有通知省政府。”
“来的人,级别很高,身份保密,只带一个秘书,直接住进省军区招待所的一号楼。”
沙瑞金的手,在身侧攥成拳头。
“他们来干什么?”
“我那个老朋友,只敢告诉我四个字。”
田国富盯着他。
“核实,功绩。”
“轰!”
沙瑞金只觉得天旋地转,他踉跄后退,重重撞在身后的沙发扶手上。
核实功绩?
在这个时间点?
赵立春刚刚倒台,汉东权力真空,谁的功绩,需要一个从京城飞来的神秘人物,绕开整个省委,亲自来核实?
答案,只有一个。
那个在庆功宴上,被他刻意遗忘的名字。
那个他刚刚在常委会上,准备用“明升暗降”来架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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