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裹着松江码头的咸腥气,漫过永安里青砖灰瓦的檐角时,沈砚青正蹲在沈公馆西厢房的暖炉旁,指尖捏着半片泛黄的宣纸片,凑在跳动的烛火前细细端详。宣纸上残留着几缕淡褐色的痕迹,是前一日从顾曼卿遗留的红木梳妆盒底层翻出的残页,字迹早已模糊,唯有边缘几道深浅不一的纹路,像是被某种特殊液体浸润过,在烛火下泛着极淡的光泽。
“怎么样,有眉目吗?”苏清鸢端着一碗温热的姜茶走进来,棉鞋踩在青石板地上,没发出半点声响。她将茶碗搁在八仙桌上,目光落在沈砚青手中的残页上,眉梢微蹙,“这纸看着和寻常宣纸没两样,可字迹消得这般干净,总觉得不对劲。顾曼卿当年藏这残页时,特意夹在梳妆盒最底层的锦缎夹层里,定是有要紧事,偏生字迹留不住。”
沈砚青抬手揉了揉发酸的眼眶,将残页轻轻放在铺着白绸的桌面上,指尖顺着残页边缘的纹路划过:“不是字迹消了,是写字迹的染料特殊。你看这纸的纤维,边缘比中间略硬些,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涩感,像是掺了某种矿物质,寻常的墨汁写在上面,日子久了会被纤维吸附,再经空气氧化,字迹就淡了,可若是用特殊配方的染料,既能附着在纸面上,又能藏住痕迹,得用特定的法子才能显出来。”
苏清鸢闻言,俯身凑近残页,借着烛火仔细瞧了瞧,果然见纸面上有极细的纤维凸起,触感确实比普通宣纸粗糙些:“顾曼卿一个出身书香门第的小姐,后来又嫁入顾家做少奶奶,怎么会懂这些特殊染料的法子?她当年写这日记,到底是想藏什么事?难道和顾家的案子有关,还是和当年松江码头的那批货有关?”
沈砚青拿起桌上的茶碗,抿了一口姜茶,暖意顺着喉咙滑入腹中,脑子却愈发清醒。前几日从顾家老宅的地窖里翻出顾曼卿的日记册时,册子里大半页面都是空白,唯有最后几页有零星的字迹,还模糊不清,唯有这张藏在梳妆盒里的残页,虽只有寥寥数语的痕迹,却透着诡异。他想起顾曼卿生前的模样,温婉娴静,待人谦和,可眼底总藏着一丝化不开的愁绪,当年顾家突发大火,顾曼卿葬身火海,所有人都说是意外,可他总觉得其中有猫腻,尤其是那批消失在松江码头的鸦片,牵扯出的势力盘根错节,顾曼卿或许知道些什么。
“顾家当年做的是布匹生意,松江码头的货栈里,除了布料丝绸,偶尔也会运些染料回来,供自家染坊使用。”沈砚青放下茶碗,指尖敲击着桌面,缓缓开口,“我记得当年顾家染坊的管事姓周,叫周德海,手艺极好,尤其是调配染料的本事,在松江一带数一数二,后来顾家出事,周德海就失踪了,再也没露面。顾曼卿的染料,说不定和周德海有关。”
苏清鸢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周德海?我好像有点印象,当年我爹在世时,和顾家有生意往来,提过周德海,说他性子孤僻,除了染坊的事,很少和人打交道,可调配染料的本事确实厉害,还能自己琢磨出新的染料配方,顾家染坊的布匹能在松江卖得好,大半功劳都在他身上。顾家出事那年,周德海刚好五十岁,按理说该安享晚年,怎么会突然失踪?难道他也卷进了顾家的案子里?”
“极有可能。”沈砚青点头,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夜雾顺着窗缝涌进来,带着几分凉意,“顾家大火烧起来的前一夜,松江码头的货栈有一批货被人劫了,当时报官说是布匹,可后来我查到,那批货里藏着鸦片,是日本人通过顾家的货栈运进来的,顾家或许是被迫帮忙,顾曼卿知道了这件事,想记下来留作证据,又怕被人发现,所以用了特殊染料写日记。周德海是染坊管事,手里有特殊染料的配方,顾曼卿找他要配方,合情合理。”
苏清鸢走到沈砚青身边,望着窗外朦胧的夜色,轻声道:“可周德海已经失踪这么多年了,去哪里找他?就算找到了,他未必会说,毕竟顾家出事时,他选择了失踪,定是不想牵扯其中。”
沈砚青转过身,目光落在桌面上的残页上,眼神坚定:“周德海虽然失踪了,但他在松江住了大半辈子,总有亲戚朋友,或者染坊里的徒弟,或许能查到些线索。明日我去松江码头附近的染坊街问问,那里以前有不少染坊,说不定有人认识周德海,知道他的下落,或者知道他调配染料的法子。”
苏清鸢点头应下:“我和你一起去,染坊街那边鱼龙混杂,多个人照应着也安心些。对了,你之前让阿力查的顾家当年的染坊旧址,有消息了吗?”
“阿力今日午后送来消息,顾家的染坊旧址在染坊街的尽头,当年顾家出事后,染坊被人买了下来,改成了杂货铺,不过里面的染缸、晾晒架还在,只是荒废多年,积了不少灰尘。”沈砚青抬手将窗关上,隔绝了窗外的寒意,“明日我们先去染坊街的杂货铺看看,或许能找到些周德海留下的东西,比如染料的配方笔记之类的,若是能找到配方,说不定就能让残页上的字迹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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