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砖窑里的时间,在伤痛、等待与反复推演中缓慢流逝。沈默(沈砚之)强迫自己吞下老妇人提供的、能维持体力的粗糙食物,按时服用消炎和退烧药物。左臂的伤口在药物作用下,红肿略微消退,剧痛转为持续而沉重的钝痛,虽然依旧无法用力,但至少暂时摆脱了感染的致命威胁。身体的极度疲惫让他几次陷入短暂的昏睡,但每一次都会被噩梦惊醒——苏曼卿坠落的画面、老谭倒下的身影、顾衍之冰冷的眼神,交织成一片血色的迷雾。
他利用清醒的时间,反复在脑海中模拟“镜清斋”的潜入路线、接应方式以及各种可能的突发状况。每一个细节都被他拆解、分析、重组。“蕉叶琴需七根湘妃竹”这句暗号,如同一个待解的密码,在他心中反复咀嚼。“蕉叶琴”很可能指代目标——某种密码设备或核心文件;“七根湘妃竹”则可能代表获取它所需的特定条件、步骤,或是接应人的身份凭证。
暮色再次笼罩北平城。沈默检查了一下随身物品:驳壳枪弹夹已满,但这是他最后的弹药;情报册子贴身藏好;剩余的药品和一点食物小心包裹。他活动了一下身体,感受着依旧虚弱但比昨日稍好的状态,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专注。
是时候出发了。
他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离开了废弃砖窑,朝着北海方向潜行。夜晚的北平比白天更加危险,巡逻队的密度并未减少,探照灯的光柱不时划破夜空。他避开大道,在迷宫般的小巷和荒僻地带穿行,利用每一个阴影和障碍物作为掩护。
“镜清斋”位于北海公园附近一处相对独立的区域,青砖灰瓦,庭院深深,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一处颇有格调的文化场所。但沈默知道,那宁静的表象下,隐藏着怎样的森严。
他按照计划,绕到了“镜清斋”的后巷。这里更加僻静,路灯昏暗,高耸的院墙投下浓重的阴影。他很快找到了约定的地点——一口被石板半掩着的、早已干涸废弃的古井。
戌时已到。
他隐藏在井旁一棵老槐树的阴影里,屏息凝神,仔细观察着周围。寒风掠过光秃的枝桠,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巷子两头寂静无人,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市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接应的人迟迟没有出现。
沈默的心渐渐提起。是对方遇到了麻烦?还是这本身就是一个陷阱?他握紧了怀中的驳壳枪,全身肌肉紧绷,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等待,准备强行寻找其他潜入方式时,一阵极其轻微、仿佛猫步般的脚步声,从巷子另一端传来。
一个穿着深色棉袍、戴着毡帽、身形瘦削的身影,低着头,不紧不慢地朝着废井的方向走来。他的步伐很稳,但速度不快,似乎在观察着什么。
沈默没有立刻现身,他如同一块冰冷的石头,与阴影融为一体,目光锐利地审视着来者。
那人在距离废井约十步远的地方停下,左右看了看,然后看似随意地蹲下身,系着其实并未松开的鞋带,同时用不高不低、带着些许江南口音的声音,如同自言自语般喃喃道:“这北地的冬天,真是冻煞人,也不知我那把心爱的蕉叶琴,何时才能修好……”
来了!暗号的上半句!
沈默心脏猛地一跳,但他依旧保持着绝对的冷静和警惕。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继续观察。对方系鞋带的动作很自然,停留的时间也恰到好处,没有四处张望,显得训练有素。
几秒钟后,沈默从树影中缓缓挪出半步,用同样不高的声音,接口道:“琴是好琴,只是修复不易,听闻需寻得七根品相上乘的湘妃竹,方可续弦定音。”
暗号的下半句对上了!
那人系鞋带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自然地站起身,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沈默藏身的方向,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朝着巷子深处走去,步伐依旧不紧不慢。
没有言语,没有手势,但沈默明白,这是让他跟上的信号。
他深吸一口气,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那人显然对这里极其熟悉,带着沈默在复杂曲折的后巷中穿梭,避开了一些可能存在的暗哨或监控点。最终,他们在“镜清斋”侧面一段相对低矮、墙头爬满枯藤的院墙前停下。
那人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用手指极其隐蔽地指了指墙头某处枯藤特别茂密的位置,然后便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另一条岔路的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沈默明白,这里就是潜入点。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确认安全后,走到墙下。那人所指的位置,枯藤后面似乎有一个不易察觉的、可供攀爬的缝隙。他试了试,右臂用力,脚尖在粗糙的墙面上寻找借力点,忍着左臂的不适,艰难地向上攀爬。
得益于墙面的不平整和枯藤的掩护,他勉强翻上了墙头。墙内是一个小巧精致、但显然疏于打理的后花园,假山、池塘、亭榭在月色下显得影影绰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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