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塔顶部的平台,不足五平米,冰冷的铁板透过单薄的衣物,贪婪地汲取着沈默体内本已所剩无几的热量。寒风在塔身周围呼啸盘旋,发出鬼哭般的呜咽,卷起的灰尘和碎屑扑打在他的脸上、身上。他蜷缩在平台角落,背靠着冰冷锈蚀的围栏,试图寻找一丝可怜的庇护。
左臂的伤口在经历了攀爬的剧烈牵扯后,疼痛变本加厉,肿胀感沿着手臂蔓延,每一次心跳都仿佛带动着伤处灼热的鼓胀。额头的热度持续不退,口干舌燥,喉咙如同被砂纸打磨过,连吞咽口水的动作都变得艰难无比。饥饿感已经不再是单纯的胃部抽搐,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弱和眩晕。
他从贴身小包里摸索出最后一点点水,小心翼翼地润了润嘴唇,不敢多喝。干粮早已耗尽,空空如也的胃袋只剩下冰冷的痉挛。
身体的痛苦尚可凭借意志力硬抗,但精神的孤绝与对未知的焦虑,却如同无形的毒蛇,啃噬着他的内心。
苏曼卿被押解至北平的消息,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头。他能想象她在保密站那阴冷审讯室里可能遭受的一切。孙宏宇的狠毒,顾衍之的冷酷……他不敢细想,却又无法停止去想。
而他自己,此刻被困在这数十米高的绝地,进退维谷。下方是正在逐步收紧的搜捕网,上方是冰冷无情的天空。与组织的联系渺茫,那个报童是否成功传递了信息?“槐树”是否安全?那个安全屋是否还能启用?一切都悬而未决。
他就像暴风雨中飘摇在浪尖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下一个浪头彻底吞没。
夜色渐深,气温骤降。北平冬夜的寒冷,足以致命。沈默感觉自己的四肢开始麻木,意识也因高烧和寒冷而变得有些模糊、涣散。他紧紧裹了裹身上那件破旧的棉袄,但单薄的布料根本无法抵御这刺骨的寒意。
不能睡过去!他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剧烈的疼痛和腥甜的血味让他瞬间清醒了一些。睡过去,可能就再也醒不来了。
他强迫自己思考,分析着可能的出路。
下塔,无异于自投罗网。搜捕队很可能还在附近徘徊,甚至可能已经注意到了这座水塔。
留在塔上,若没有食物、饮水和药品,他撑不过两天。伤口的感染和高烧会要了他的命。
唯一的希望,似乎就是等待组织的救援。但救援何时会来?能否找到他?
希望渺茫得如同夜空中最黯淡的星辰。
他抬起头,望向被城市微弱光晕染成暗红色的天空,看不到月亮,也看不到星光。就像他此刻的前路,一片漆黑。
难道真的要命丧于此?死在这座冰冷的、无人知晓的水塔之上?像一粒尘埃般无声无息地消失?
不甘心!老周的仇未报,苏曼卿身陷囹圄,北平的情报网需要重建,解放的事业还未成功……他还有太多未完成的事情!
求生的本能和肩负的使命,如同两股微弱却坚韧的力量,在他几乎冻僵的体内艰难地燃烧着。
他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他挣扎着坐直身体,开始检查自己身上所有可能利用的东西。破旧的棉袄、裤子、帽子……除此之外,一无所有。连那把他视若生命的匕首,也在攀爬水塔时,不知何时从松动的腰带间滑落。
真正的山穷水尽。
他靠在围栏上,喘息着,目光无意识地扫过下方的城市。灯火零星,大部分区域都沉浸在黑暗中。保密局北平站的方向,一片死寂,却仿佛能感受到那里散发出的无形压力和森然寒气。
曼卿,你一定要坚持住……他在心中无声地呐喊。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与风声截然不同的响动,从水塔底部隐约传来!
沈默瞬间屏住了呼吸,全身的感官提升到了极致。是搜捕队上来了?还是……?
他小心翼翼地挪到平台边缘,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铁板上,凝神细听。
不是杂乱沉重的军靴声,而是某种……更轻巧、更谨慎的攀爬声!而且,只有一个人!
是谁?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他只能紧紧攥住拳头,身体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死死盯住平台入口那黑洞洞的、通往下方铁梯的洞口。
攀爬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对方的速度不快,但很稳定。
终于,一只骨节分明、沾着些许铁锈的手,搭上了平台边缘。紧接着,一个戴着破旧毡帽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
借着城市边缘反射过来的极其微弱的光线,沈默看清了来人的脸——是那个报童!不,此刻他脸上没有了白天的稚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机警,眼神锐利如鹰。
四目相对,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愕,以及瞬间的审视。
报童显然没料到沈默会藏在这种地方,而且状态如此之差。而沈默则震惊于对方竟然能找到这里,并且有能力和胆量爬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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