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直门附近的这片区域,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荒凉破败。废弃的义庄坐落在一条几乎被杂草淹没的小路尽头,院墙倾颓,露出里面黑黢黢的、如同怪物巨口般的门洞。空气中弥漫着木头腐朽和尘土混合的沉闷气味,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野狗的呜咽,更添几分阴森。
沈默如同壁虎般紧贴着残垣断壁的阴影,仔细观察了足足一刻钟,确认周围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也没有埋伏的迹象,这才如同一道青烟,悄无声息地滑入了义庄的院落。
院内杂草丛生,几乎有半人高。正堂的屋顶塌了一半,露出后面灰蒙蒙的天空。几口早已腐朽、露出黑洞的薄皮棺材散落在角落,被厚厚的灰尘覆盖。这里寂静得可怕,连风声似乎都刻意绕开了这片死地。
他按照“槐树”描述的方位,找到了位于后院角落、一个看似堆放杂物的偏厦。推开那扇几乎要散架的木门,一股更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里面堆满了破旧的桌椅、幔帐等物,蛛网密布。
他挪开几个沉重的、布满虫蛀的木箱,露出了后面一块看似与墙壁无异、实则可以活动的石板。用力推开石板,一股带着土腥味的凉气涌出,下面是一个仅容一人蜷缩藏身的狭小地窖。
这就是那个应急安全屋。与其说是屋子,不如说是一个精心伪装的墓穴。
沈默没有丝毫犹豫,迅速钻了进去,然后从内部将石板缓缓拉回原位,只留下几个极其隐蔽的、用于透气的缝隙。地窖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空间狭窄得让他只能抱膝而坐。
绝对的黑暗与寂静包裹了他。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跳动的声音,在这密闭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左臂的伤口在冰冷和挤压下,传来一阵阵钝痛。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他不敢睡去。大脑在高速运转,复盘着今晚发生的一切。
电台信号的暴露,意味着顾衍之已经掌握了他在北平活动的直接证据。搜捕行动如此迅速、精准,说明对方早有准备,甚至可能已经监控了他一段时间。李正明的暴露,恐怕也是早已注定。
他现在是名副其实的“断线风筝”。“槐树”这条线是否安全,他无法确定。邮寄出的那封示警信,是否能被组织收到,更是未知数。他手中只剩下“沈默”这个已经暴露的身份,以及一个不知能否再次启用的、位于天津的备用联络点。
孤立无援,四面楚歌。
他想起了苏曼卿。那张纸条上“青鸟”的落款,是她冒着巨大风险送出的警告。她此刻在重庆,承受的恐怕是比他现在更加严酷的考验。孙宏宇绝不会对她客气。
一股混合着担忧、愧疚与愤怒的情绪在他胸中翻涌。他紧紧攥住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疼痛来驱散内心的软弱。
不能放弃。只要还活着,就还有希望。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思考下一步。首先,必须在这里躲过最初、也是最密集的搜捕风头。这个义庄位置偏僻,短期内应该相对安全。他携带的少量干粮和水,能支撑两三天。
其次,他需要了解外界的动向。顾衍之在抓不到他的情况下,会采取什么措施?是全城戒严,还是发布通缉令?研究所那边又会如何处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他必须设法重新与组织取得联系。但如何联系?联系谁?这成了眼下最大的难题。“槐树”可能已经暴露,其他联络点他一无所知。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几个时辰,地窖外隐约传来了一些声响。
是人生!
沈默瞬间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绷紧,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石壁上,捕捉着外面的动静。
“……妈的,这鬼地方,真晦气!”一个粗嘎的男声抱怨道,伴随着踢翻什么东西的响动。
“少废话!上面下令,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那共党分子滑得像泥鳅,说不定就躲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另一个声音呵斥道,听起来像是个小头目。
“头儿,这义庄都废了多少年了,棺材板都烂透了,藏只野猫还差不多,藏个大活人?”
“让你搜就搜!哪那么多屁话!去那边偏厦看看!”
脚步声朝着沈默藏身的偏厦而来!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地窖的伪装虽然精巧,但如果对方仔细搜查,挪开那些箱子,未必不能发现端倪。
他缓缓抽出了匕首,握在手中。如果地窖被发现,他将别无选择,只能拼死一搏。
“吱呀——”偏厦那破旧的门被推开了。手电筒的光柱在杂物间里胡乱晃动。
“操!这么多灰!呛死老子了!”
“翻翻看!箱子后面都看看!”
沈默能听到箱子被拖动、杂物被踢开的声音。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他计算着距离,如果对方碰到掩盖地窖的石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义庄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哨子声,紧接着是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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