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仁心堂,庭院里那棵百年银杏已是一片葱茏。细雨初霁,叶片上的水珠在夕阳下闪着细碎的光。陈飞站在二楼的诊室窗前,望着庭院里来来往往的患者,手中握着一封刚刚收到的信——那是他二十年前教过的学生写来的,信中提到了自己在偏远山区开展中医药工作的艰辛与坚持。
“老师,您常说中医的传承不是一代人的事,”学生在信中写道,“这些年在基层,我才真正明白了这句话的分量。”
陈飞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信纸,目光却不自觉地投向了墙上那张老照片——他的师父、师祖,还有年轻时的自己,三代人站在仁心堂的门匾下,身后是那棵尚且年轻的银杏树。
“师父,您看这银杏,什么时候才能结果啊?”年轻的陈飞曾这样问。
老医师捋着花白的胡须,眼睛眯成两条缝:“急什么?银杏树啊,要二十年才开花,四十年才结果。传承,本就是一场与时间的对话。”
那时的陈飞还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的深意。如今,当他两鬓也生出白发时,才真正懂得了这份等待的份量。
“陈老师,您在看什么?”助理小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飞将信纸轻轻放在桌上:“记得我给你们讲过的,那个总爱问问题的小刘吗?”
“您是说现在在云南山区工作的刘师兄?”
陈飞点点头,目光依然停留在庭院里那棵已经需要两人合抱的银杏树上:“他在信里说,当地的彝医有一种治疗风湿的秘方,效果很好,但因为没有文字记载,全靠口传心授,现在只剩下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还会配制。”
小张若有所思:“那要是刘师兄能把这个方子整理研究...”
“他正在做这件事。”陈飞转过身,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厚厚的笔记,“但这不仅仅是记录一个药方那么简单。要理解其中的医理,要验证其安全性,要让它在不失去本来面貌的前提下,适应现代人的体质...”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因为这让他想起了自己这些年在经方改良上走过的路。每一个看似微小的调整,背后都是数不清的临床试验、文献考证和理论推敲。
“我原本以为,创新是最难的。”陈飞轻声道,“现在才明白,最难的是让创新成果流传下去,经受住时间的考验。”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药材供应商李经理满头大汗地跑上来,手里拿着一包样品。
“陈大夫,您看这批黄芪...”李经理摊开手中的药材,眉头紧锁,“产地来说是最好的陇西黄芪,可今年的质量明显不如往年了。”
陈飞拈起一片黄芪,在指尖轻轻捻动,又凑近闻了闻:“种植年限不够。药农为了增收,提前采挖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李经理叹了口气,“现在年轻人都不愿意学药材种植,老药农的孩子们都进城打工了。那些讲究时令、讲究炮制的古法,怕是...”
窗外,最后一线夕阳的余晖掠过银杏树的树梢,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陈飞忽然感到肩上的担子重了几分——中医药的传承,不只是在诊室里看病开方,还关系到药材的种植、炮制,关系到整个产业链上每一个环节的坚守。
当晚,陈飞在工作室的灯下久久不能入眠。他铺开宣纸,研墨润笔,写下“传承三难”:一难在医理精深,非数十年苦功不能窥其门径;二难在药材道地,非恪守古法不能得其真效;三难在继者难得,非真心热爱不能坚守其道。
墨迹未干,他却忽然笑了起来。这“三难”,他的师父说过,他的师祖也说过。千百年来,每一个时代的中医人,都在面对着同样的困境,都在进行着同样的坚守。
第二天清晨,陈飞召集工作室的全体成员。晨光透过雕花木窗,在每个人的脸上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我昨天一直在想,”陈飞的视线扫过在场年轻的面孔,“咱们工作室接下来该往哪个方向走。”
大家都屏息凝神。这些年轻人中,有刚毕业的医学生,有从西医院校转学中医的医生,还有对中医药文化感兴趣的研究生。
“我们之前太专注于方剂的研究了。”陈飞话锋一转,“但从今天起,我们要启动三个新项目:第一,民间验方抢救工程,到民间去,到少数民族地区去,把那些即将失传的秘方、验方记录下来;第二,道地药材保护计划,与药农合作,建立遵循古法种植的示范基地;第三,青年中医培养计划,每年选拔十名有志于中医的年轻人,进行系统培养。”
会议室里先是一片寂静,随即响起了热烈的讨论声。这个规划远远超出了他们以往的工作范畴,意味着更多的工作量、更大的困难。
“陈老师,这恐怕不是我们一代人能完成的啊。”有人提出了疑虑。
陈飞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清晨的风带着花香和药香一同涌了进来,庭院里的银杏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