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的长安城,冬雪初霁,空气清冽中透着爆竹消弭后淡淡的烟火气,与家家户户门窗中逸出的年夜饭暖香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年中最浓郁的人间烟火图景。陈飞推开“岐黄新生”总馆后院那扇厚重的木门,将一整年的奔波与忙碌,连同室外清冷的空气,一同关在了身后。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
温暖的光晕从堂屋的窗棂漫溢出来,混合着厨房里党参黄芪炖鸡的醇厚药香、蒸年糕的甜糯米香,以及李梦琪刚插好的那瓶腊梅的冷冽幽香。孩子们的欢笑声像银铃般清脆,穿透回廊——是念安和念熙正在院子里,小心翼翼地点燃邵重阳爷爷送来的特制中药“平安香”,那香燃烧得缓慢,青烟笔直而上,散发出柏子、苍术等药材混合的宁神气息,据说能辟秽迎新。
李梦琪系着素雅的围裙,正从厨房端出最后一道“花开富贵”(精心雕琢的蔬果拼盘),抬头看见陈飞立在廊下,脸上立刻绽开温柔的笑意,眼角细细的纹路里盛满了光:“回来啦?就等你了。快去洗手,念念在帮你温黄酒呢,用的是你去年收的枸杞和桂圆。”
陈飞心中一暖,举步向内。堂屋正中,红木八仙桌上已摆得琳琅满目,却并不显奢华,每道菜都蕴含着李梦琪的巧思与“岐黄”的养生理念:清蒸鲈鱼上点缀着几丝陈皮,寓意“年年有余,理气和中”;翠绿的芥菜旁配着一小碟温润的桃仁,取意“戒躁迎新,补脑益智”;就连那碗浓油赤酱的红烧肉,也因加入了少许健脾的山楂而肥而不腻,名为“红运根基”。
十二岁的念安已颇有小主人模样,正认真地用温酒器暖着那壶琥珀色的黄酒,神态专注,一如他平日里称药分毫。看见父亲,他眼睛一亮:“爸爸,邵爷爷说这酒温到恰好入口不烫、药性发散的时候最好,我算着时间呢。” 陈飞走过去,揉了揉儿子的头,看到他指尖沾了一点朱砂——那是他下午学着写桃符时留下的痕迹。“写得如何?”陈飞问。念安有点不好意思:“‘天增岁月人增寿’的‘寿’字,笔划老是写不匀。但邵爷爷说,心静气平,笔锋自然稳,我再练练。”
六岁的念熙则像只快乐的花蝴蝶,穿着母亲新做的、绣着忍冬纹的红色小袄,举着一个自己用彩纸和竹篾做的、歪歪扭扭却充满奇趣的“如意药葫芦”灯笼,在屋里穿梭。“爸爸看!我的宝葫芦!里面装了‘健康糖’、‘快乐丹’、‘聪明散’!”她扑过来,抱住陈飞的腿,小脸仰着,眼睛里映着头顶灯笼的光,亮晶晶的。陈飞大笑着将她抱起,高高举起,小姑娘发出一串清脆如冰裂的笑声。
邵重阳也受邀在列,此刻正安然坐在上首,看着这一家子的热闹,手中捻着一串沉香木念珠,脸上是惯常的平和微笑,目光却比平日更加温煦。他与陈飞,名为师徒,实则早已情同父子,是这个家庭不可或缺的智慧长者与定海神针。
团圆饭在温馨热闹中开始。陈飞举杯,杯中酒液温润,香气氤氲。他先敬邵重阳:“师父,又是一年,劳您牵挂费心。愿您松柏常青,道体安康。” 邵重阳含笑饮了,缓声道:“飞儿,见你一家和乐,事业精进,便是对为师最大的慰藉。道在寻常,家宅宁和,便是真修行。”
接着,陈飞看向李梦琪,千言万语融在眼神里:“梦琪,辛苦了。” 李梦琪举杯与他轻轻一碰,一切尽在不言中。她的目光扫过满桌菜肴、两个孩子、还有这盈室的暖光,轻声对陈飞说:“这就是我们一直想要的日子,不是吗?”
饭后,按家中惯例,是“守岁叙话”时光。大家移步至暖阁,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中间是烧得正旺的红泥小火炉,炉上煨着一壶加了红枣和冰糖的老白茶。窗外偶尔传来远远近近的鞭炮声,更衬得室内宁谧温馨。
念安拿出他最近在读的《医学三字经》浅注本,挨着父亲坐下,指着其中一段关于“小儿科”的论述询问。陈飞耐心讲解,联系实际病例,深入浅出。火光映着父子二人相似的、专注的侧脸。李梦琪则揽着有些困意的念熙,轻声讲着“年”兽和“福”字倒贴的故事改编版——在她的版本里,驱逐年兽的不是红色和响声,而是家家户户团圆时温暖的“和气”与健康的“生气”。
邵重阳慢慢啜着茶,偶尔插言,将医理引申至更广阔的生命哲学,话语如炉上茶香,袅袅浸润人心。
陈飞背靠着柔软的垫子,目光缓缓掠过这一切:恩师安泰,妻子温柔,儿女绕膝,事业虽挑战不断却根基日固、方向明朗。炉火噼啪,茶香袅袅,孩子的絮语与师父的睿言交织。一年的风雨、决策的压力、扩张的疲惫、远行的风尘,在这一刻,被这满室毫无保留的温暖与安宁轻轻包裹、融化。
一种深沉而圆满的感慨,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如此自然,又如此厚重。他并非刻意去想,那句话便已到了唇边,带着胸腔共鸣的微微震颤,低沉而清晰地流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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