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萧斜倚着廊柱大口喘气,掌心的短刃“当啷”坠落在青石板上,断口处缠着半缕浓如墨的黑雾,正滋滋灼烧着空气,腾起细碎的青烟。墨羽撑着朱红门框,指节因极致用力而泛出青白,左眼的灼痛如藤蔓般蔓延至太阳穴,逆命之瞳翻涌的红雾中,那半块青铜古镜突然剧烈震颤,镜沿渗出的赤红光丝宛如游蛇,循着经脉钻进他的神识——那抹红,与灵雪瑶赤瞳里的色泽分毫不差。
“看!”林远萧猛地直起身,全然不顾脚边的短刃,颤抖的指尖死死指向雾霭最浓稠处,那股狠劲竟压过了身形的虚浮,“那截断碑!‘归尘’二字的碑纹,和宗中《玄霜志》所载历劫者回返仙途的纹路,一模一样!”
墨羽顺指望去,晨雾正以肉眼可辨的速度翻涌奔腾,仿佛被无形巨手扯开厚重帷幕,一座藤蔓盘桓的幽谷骤然显露。谷口立着半截青黑石碑,一道裂痕从碑顶劈至基座,“归尘”二字虽被岁月磨蚀得模糊,却在雾气中泛着幽蓝冷光,宛如被施了封印的上古咒文。他喉结不自觉滚动,左眼红雾里突然闪过《镜魂录》残页的字迹,字字清晰如刻:“归尘谷,镜中渊,入者忘前尘,失本心。”
“你是说,这山谷能斩断我们与那些黑雾的牵绊?”白若薇借着符袋支撑起身,发梢还沾着方才撞在廊柱上的血珠,触目惊心。她掌心仍紧攥着符笔,笔杆被冷汗浸得发亮,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音,“可《符道要术》明言,这般上古遗迹的入口,往往藏着比外邪更阴狠的杀局。”
林远萧弯腰拾起断刃,用袖口细细擦拭刃身的黑雾,动作慢得像是在确认某种宿命。末了,他突然低笑一声,指腹摩挲过断刃的豁口,眼底阴郁散去几分:“我在宗中卧底三载,《玄霜志》抄录过七遍,字字都刻在心里。其上记载,归尘谷是历劫仙子勘破情劫后,抹除凡心、重归仙班的必经之地。”他抬眼看向两人,目光清明,“那些黑雾对我们死缠不放,只因我们身上沾染了太多被抹除的情丝——若能循着这回返之路深入,或许能揪出情丝的源头。”
墨羽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刺痛让他保持清醒。胸口灵雪瑶所赠的“护心玉”正灼烫如焰,竟在隐隐抗拒谷口的方向。逆命之瞳的红雾中,青铜镜的赤红光丝顺着血脉往指尖窜去,镜中骤然映出一幅幻影:同样的幽谷,同样的断碑,一位银发赤瞳的女子背对着他而立,手中握着半块与他所持纹路相合的青铜镜。
“可《镜魂录》警示过……”他话音未落,手腕已被白若薇攥住。少女的手冰凉,却带着股灼人的力道,她举起符笔,笔尖在两人手背上各点出一道小火苗,光晕暖融融的,“我不信什么‘忘前事失本心’!”她眼神灼灼,“我只信此刻站在这里的我们,是为了查清为何被选为‘情劫范例’。若是连闯一闯的勇气都没有……”
话音突然哽在喉头。林远萧伸手,用指腹轻轻拭去她鬓角的血珠,动作轻得仿佛怕碰碎琉璃:“我潜入玉瑶宗,本是为了盗取《情劫录》。”他解下腰间伪装身份的青玉佩,玉佩上“鹤衔芝”的纹路是邻宗标识,“但前几日替你挡那道蚀骨黑雾时,我突然想通——”他扬手将玉佩掷入身后浓雾,玉佩落地的声响被雾霭吞噬,“我来此,或许不是为了偷书,而是为了改命。”
墨羽望着两人交叠的手,白若薇的符笔还沾着血痕,林远萧的断刃仍滴着黑雾,可他们眼底燃着的火焰,比他在九幽荒原见过的任何篝火都要炽烈。他抬手抚过左眼,红雾中的青铜镜突然调转方向,镜中映出的不再是昔日悲怆独行的自己,而是此刻并肩而立的三人——正站在命运的分岔路口,身后是退路,身前是未知。
“走。”一个字,掷地有声。
三人刚迈出半步,地面突然剧烈震颤,青石板如蛛网般碎裂,归尘谷口的断碑“轰”然震动,“归尘”二字从幽蓝转为猩红,宛如被鲜血浸透的朱砂,妖异而肃穆。空中响起一道古老女声,带着千年沉淀的回音,每个字都如重锤砸在心上:“第九十九镜……已动情。”
墨羽的逆命之瞳骤然刺痛,他眼睁睁看着赤红光丝顺着断碑裂痕窜向天际,在雾霭中凝成半幅古卷——正是他曾在灵雪瑶密室见过的《凡俗百态图录》残页。画卷边缘“情动篇”的空白处,此刻正渗出点点金芒,宛如有人执笔,在无边黑暗中落下第一笔生机。
白若薇的符笔突然发烫,她低头看去,笔杆上的小火苗不知何时化作并蒂莲,花瓣上凝着晨露般的光珠,晶莹剔透。林远萧的断刃“嗡”地发出清鸣,黑雾竟顺着刃身节节退去,露出底下镌刻的小字,笔锋苍劲:“心若向光,劫亦成路。”
山谷深处吹来一阵风,裹挟着熟悉的梅香——那是灵雪瑶常燃的冷梅香,清冽中带着暖意。墨羽下意识摸向胸口的玄玉,指尖却触到一片潮湿,他这才惊觉,自己竟已泪流满面。逆命之瞳的红雾中,青铜镜终于拼凑完整,镜中映出三个并肩的身影,正踏步走向谷内,而他们身后的雾霭里,无数金色情丝如春日柳枝,抽芽舒展,生机盎然。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