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渊遥契 第364章 不敢相认的重逢

暖光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开，白霭顺着那道身影的轮廓缓缓沉降。

景遥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那张脸彻底清晰地映入眼帘——眉峰柔和得像初春融化的雪，眼角微微上挑，笑起来时会泛起浅淡的梨涡，鼻梁左侧有一颗几乎看不见的小痣，那是小时候他总爱用指尖去戳的地方。

与记忆中最后定格的那张沾满血污、写满决绝的脸不同，此刻的她，面容光洁，神态安详，甚至带着一丝久别重逢的温柔，仿佛只是去邻家小坐了片刻，而非经历过那场炼狱般的诀别。

是娘。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开，瞬间冲垮了景遥所有的防备。他的眼眶骤然发热，握着墟渊剑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怎么也无法再将剑尖向前递出半分。

多少年了？

从地窖的缝隙里看着那道决绝的背影消失在火光中开始，他无数次在梦里见到这张脸。有时是模糊的，带着化不开的悲伤；有时是清晰的，却总在他伸手触碰时化作泡影。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没有她的日子，以为那些汹涌的思念早已被岁月磨成了心底的疤痕，可当这张脸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时，他才发现，那道疤痕下，藏着的仍是从未熄灭的火焰。

“遥儿……”她又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伸出手来，掌心向上，“过来，让娘看看你。”

她的手掌白皙，指尖微微泛着暖意，与记忆中那双总是带着薄茧、却无比温暖的手一模一样。景遥的脚像被磁石吸住，下意识地想要迈步，甚至已经做好了扑进那熟悉怀抱的准备。

可就在这时，墟渊剑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嗡鸣。

剑身的震颤顺着手臂蔓延到心脏，像是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瞬间浇灭了那股汹涌的冲动。景遥猛地回神，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那里的衣袖随着动作滑落，露出一小片肌肤，而在肌肤与衣袖相接的地方，有一缕暗紫色的雾气正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带着浓郁的墟渊气息。

那气息阴冷、粘稠，与她身上的温暖气息形成鲜明的对比，像是一条毒蛇，正缠绕着那具他无比眷恋的躯壳。

景遥的脚步硬生生顿在原地，刚刚涌起的热意瞬间被寒意取代。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母亲的残魂早已在当年的劫难中消散，这是九枢传承中明确记载的事实，也是他多年来强迫自己接受的真相。更何况，这里是墟渊的核心幻境，是吞噬一切秩序与情感的混沌之源，怎么可能孕育出如此真实的温暖？

眼前的一切，完美得像一个精心编织的梦。可越是完美，就越可能是致命的陷阱。

“娘……”他艰难地吐出这个字，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真的是你吗？”

女子没有收回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泛起一层水光，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与记忆中她被他惹哭时的神情丝毫不差。“傻孩子，不是娘还能是谁？”她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嗔怪，更多的却是心疼，“这些年，你受苦了。”

受苦了。

这三个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景遥积压多年的委屈。那些独自逃亡的夜晚，那些被人追杀的狼狈，那些在绝望中挣扎的时刻，此刻都化作酸涩的潮水，在他胸腔里翻涌。他多想冲过去，像小时候那样扑进她的怀里，把所有的苦难都倾诉出来。

可墟渊剑的嗡鸣越来越急促，剑身的暗金纹路亮起又熄灭，像是在疯狂地警告他。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从女子身上传来的温暖气息中，夹杂着一丝极其隐晦的吸力，正试图牵引他体内的灵力，甚至是……九枢之力。

那是墟渊独有的吞噬之力，只是被这层温柔的外壳包裹得极好。

景遥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冲动已被警惕取代。他缓缓后退半步，拉开了与女子的距离，墟渊剑重新抬起，剑尖稳稳地指向她，尽管他的手臂仍在微微颤抖。

“你身上……有墟渊的气息。”他的声音很冷，冷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每说一个字，心就像被刀割一样疼，“娘已经不在了，你到底是谁？”

女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中的水光凝结在眼眶里，带着一丝受伤和不解。“遥儿，你在说什么？”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娘只是……只是被困在这里太久了，沾染了些不好的东西，可娘的心，从来没有变过啊。”

她向前迈了一步，那缕暗紫色的雾气在她脖颈处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景遥的心猛地一揪。

靠近的渴望与警惕的本能在他体内疯狂撕扯，几乎要将他撕裂。眼前的人有着母亲的脸，母亲的声音，母亲的气息，可那挥之不去的墟渊阴冷，却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头，让他不敢再前进一步。

这是一场不敢相认的重逢。

在这墟渊的核心幻境里，他不知道自己面对的，究竟是日思夜想的亲人，还是一个披着至亲外皮的、最可怕的噩梦。

白霭重新开始流动，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模糊。女子站在暖光中，眼神悲伤地望着他，而景遥握着剑，站在暗紫色的雾气里，眼神复杂地回望着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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