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远亮在齐王府醒来,指尖抠出襁褓血诏。
“黑水村”三字被血痂覆盖。
他蘸药汤描摹地图时,窗外响起弩箭上弦声。
同一片断崖上,柳诗窈的指尖触到灰烬中未燃尽的糖凤凰。
当萧屹掐着她后颈按向深渊时,她嘶喊出声:
“明玉的龙凤胎弟弟……在黑水村枯井里!”
意识如同沉船,在冰冷粘稠的黑暗深海中缓慢上浮。每一次挣扎,都牵扯着遍布全身的、碎裂般的剧痛。耳边似乎有模糊的絮语,像是隔着厚重的棉絮,听不真切。鼻端萦绕着浓烈到刺鼻的药味,混合着一丝清冽的沉水香,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痛。无处不在的痛。
肩胛骨仿佛被彻底洞穿,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有烧红的铁钎在里面搅动。后背的皮肉火烧火燎,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肋下和腿侧的伤口,提醒着它们狰狞的存在。喉咙干裂如同沙漠,每一次吞咽都带来撕裂般的灼痛。
吴远亮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了许久,才勉强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极其奢华的帐顶。深紫色的云锦,用金线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在从雕花窗棂透入的、略显清冷的晨光中,流淌着低调而尊贵的光泽。身下是异常柔软厚实的锦褥,温暖舒适,却丝毫缓解不了身体内部的酷刑。
这是哪里?
记忆的碎片如同狂暴的潮水,瞬间冲垮了刚刚凝聚的意识!
破庙!刀光!血!明玉滚烫的身体!冷锋刺入肩胛的弯刀!塞进明玉衣襟的染血襁褓!齐王的玄甲卫……最后是萧景曜那张在火光下半明半暗、眼神沉凝的脸……
明玉!
吴远亮的心脏猛地一缩!巨大的恐慌瞬间压倒了所有伤痛!他试图撑起身体,寻找女儿的身影!
“呃啊——!”剧烈的动作牵动了全身的伤口,尤其是贯穿的肩胛,剧痛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四肢百骸!他闷哼一声,眼前发黑,重重地跌回锦褥之中,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寝衣。
“吴都督,你伤得很重,不可妄动。”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吴远亮艰难地转动眼珠。
只见萧景曜正坐在离床榻不远的一张紫檀木圈椅中。他换了一身天青色常服,少了几分战场亲王的凛冽,多了几分世家公子的清贵。手中端着一只白玉茶盏,袅袅热气模糊了他深邃的眉眼。他并未看吴远亮,目光落在窗外庭院中几株在晨风里摇曳的修竹上,仿佛只是随口提醒。
“明玉……郡主……她……”吴远亮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喉间的血腥气。
“小郡主就在隔壁暖阁。”萧景曜收回目光,看向吴远亮,语气平静无波,“高热已退去大半,性命无虞。只是惊吓过度,又兼风寒入体,伤了元气,需要静养调理一段时日。”他顿了顿,补充道,“有最好的太医和医女守着。”
听到“性命无虞”四个字,吴远亮紧绷到极致的心弦才猛地一松,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力气,再次瘫软下去。但随即,更深的焦虑和恐惧又涌了上来。这里是齐王府!睿王萧屹的胞弟!他为何要救自己?救明玉?是陷阱?还是另有所图?
萧景曜似乎看穿了他的疑虑,并未解释,只是轻轻吹了吹茶盏中的浮沫,淡淡道:“睿王府的追兵,暂时被本王挡在府外。冷锋递了三次帖子要人,都被本王以‘奉旨羁押重犯、待审’为由挡了回去。”他抬眼,目光锐利如电,“但这并非长久之计。皇兄……不会善罢甘休。”
吴远亮沉默。他知道萧景曜说的是事实。萧屹的意志,如同天威,岂是区区“待审”就能轻易阻挡的?这暂时的安全,如同建立在火山口上的茅屋,随时可能被喷发的岩浆彻底吞噬。
“多谢……王爷救命之恩。”吴远亮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声音干涩。无论萧景曜目的为何,他和明玉的命,此刻确实握在对方手中。
萧景曜不置可否,只是放下茶盏,目光落在吴远亮那只被厚厚绷带包裹、却依旧能看到指缝间干涸血痂的左手上。“你的伤,”他语气依旧平淡,“外伤虽重,但筋骨未彻底损毁,以你的底子,假以时日,尚能恢复。只是内力反噬,经脉受损,兼之失血过多,又中了‘蚀骨’之毒……需静养,更要清心。”
“蚀骨”?吴远亮心中一凛。是破庙外那几枚淬毒的暗器!睿王府的手段,果然阴毒!
他试着提气,丹田处立刻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和一种诡异的空虚感,如同被掏空了一般。经脉中更是隐隐有阴寒的滞涩感流转,如同跗骨之蛆。这毒……竟如此霸道!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的、如同被褥摩擦的窸窣声从隔壁暖阁传来。紧接着,是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带着浓浓委屈和依赖的哭腔:
“娘亲……抱抱……玉儿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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