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将“玫艺空间”窗外那株老槐树的影子拉得细长。工作室里只剩下黄亦玫和方协文两人。今天方协文路过进来看看电脑是否安好,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电子设备散热后的微热,以及一种比之前更为熟稔和放松的氛围。
为了感谢方协文之前的帮助,黄亦玫没有再次提出正式的饭局,而是点了两份简餐外卖,两人就在工作室那张摆放着设计草图的原木长桌旁,进行了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工作之外的交流。
“今天真的多亏了你,”黄亦玫将一份鳗鱼饭推给方协文,自己打开了一份沙拉,“不然我们下周的客户汇报真要开天窗了。感觉欠你一个大人情。”
方协文接过饭,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推眼镜:“真的别这么说,亦玫。能帮上忙我挺高兴的。”他顿了顿,声音温和,“而且,看你们为了一个展览方案这么拼尽全力,我觉得很……值得。”
他的话很朴实,没有华丽的辞藻,却精准地触动了黄亦玫。她创业以来,听过不少或客套或敷衍的“加油”,但方协文这句“值得”,带着一种真诚的理解,让她感到自己的努力被看见了。
“创业不就是这样吗?”黄亦玫用叉子拨弄着碗里的蔬菜,笑了笑,带着点自嘲,“什么事都得自己扛,像个救火队员。”
“我明白。”方协文点点头,眼神里是感同身受的认真,“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这话引起了黄亦玫的兴趣。她之前只知道方协文在互联网创业,但对他具体的背景知之甚少。
“你之前……是在魔都工作?”她试探着问。
“嗯。”方协文咽下口中的食物,坦诚道,“魔都交通大学毕业,学计算机的。毕业后进了那边一家还不错的软件公司,做了快两年。”
黄亦玫有些意外。魔都交大是名校,他那份工作听起来也稳定体面。“那怎么想到来帝都创业?这跨度不小,需要很大勇气。”
方协文放下筷子,目光似乎透过窗户,看向了更远的地方,语气平静却带着回忆的痕迹:“那份工作……很好,按部就班,薪资也不错。但做了两年,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每天对着既定的需求写代码,解决的不是自己的问题,也看不到它最终能创造什么真正的价值。就像……就像一颗性能不错的螺丝钉,被拧在一个庞大的、但与自己无关的机器上。”
他的比喻很技术化,却很形象。黄亦玫能理解那种感觉,就像她当年如果听从父母安排,留在学校或者找一个安稳的文职工作,或许也会是类似的感受。
“所以你就……裸辞了?”黄亦玫想象着那个场景,一个年轻人,放弃了看似光明平稳的轨道,独自北上。这需要的不只是勇气,更是一种对内心召唤的回应。
“差不多吧。”方协文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一丝当初的决然,也有一丝经历风雨后的淡然,“攒了一点钱,就跟几个志同道合的同学说了想法,他们有的还在犹豫,我就自己先来了。觉得帝都的机会更多,环境也更适合折腾。”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黄亦玫能想象其中的艰辛。一个外地人,带着不多的积蓄,闯入帝都这个巨大的名利场和竞技场,从零开始。
“来了之后呢?一切顺利吗?”她忍不住追问,心里已经勾勒出一个住在地下室、日夜对着电脑、为梦想拼搏的年轻人形象。她之前去他名片上的地址附近找过朋友,知道那片创业园区环境简陋,租金虽然相对便宜,但条件绝谈不上好。
方协文摇摇头,语气依旧平和:“怎么可能顺利。找场地、组建临时团队、开发产品、见投资人……每一步都很难。被拒绝是家常便饭,有时候连门都进不去。最难的时候,团队的人因为看不到希望走了,资金链差点断掉,交完房租,连着吃了一个月的泡面。”
他说这些时,没有卖惨,没有抱怨,仿佛只是在陈述一段客观的经历,甚至眼神里还带着点回顾往昔峥嵘岁月般的亮光。“那时候就住在北五环外的一个地下室里,不见天日,但晚上做梦都在敲代码,想着怎么优化下一个版本。”
地下室里敲代码……黄亦玫的心微微被触动了一下。她想起自己虽然在纽约也吃过苦,为了一个展览名额奔波求人,住过狭小的公寓,但似乎从未陷入过那样窘迫的境地。她的背后,始终有家庭作为无形的后盾。而方协文,听起来是真正的一无所有、白手起家。
她看着他,此刻他坐在她对面,穿着干净的衬衫,眼神清澈,举止沉稳,完全看不出曾经历过那样的低谷。这种在困境中不消沉、始终保持目标和行动力的品质,让她由衷地生出敬佩。
“佩服你,”黄亦玫真诚地说,目光里带着欣赏,“真的。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跳出舒适圈,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在那种情况下坚持下来。你比我大一岁,但感觉经历的事情,比我深刻得多。”
这是她的真心话。她对方协文的印象,从一个“有点靠谱IT男”,加深为了一个“有魄力、有韧性、值得尊敬的创业者”。他的世界,他的奋斗,在她面前展开了一角,展现出的是一片与她所熟悉的艺术圈、知识分子家庭截然不同的、更粗犷也更具生命力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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