闸北,永昌米铺。
天还没亮,门口就已经排起了长队。人群沉默地蠕动着,像一条疲惫的河。男人们闷头抽着劣质烟卷,女人们紧紧攥着空米袋,眼神空洞地望着那扇还没开启的木板门。孩子们被大人按在身边,连哭闹的力气都没有。
“听说今天有平价米……”队伍里有人低声说。
“谁知道呢,这世道……”回答的声音带着麻木。
米铺的伙计阿福从门缝里往外看了一眼,心里直打鼓。他回头看了眼仓库里堆成小山的米袋,又想起老板李老栓的交代:“今天卖平价米,按户籍限量,动作要快。”
时钟指向六点,木板门“哗啦”一声拉开。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排队!都排队!”阿福和另外两个伙计赶紧维持秩序。
第一个挤到柜台前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她颤抖着递上户籍册和皱巴巴的钞票:“小哥,买、买两斤……”
阿福利落地称米、装袋。老太太接过米袋时,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有了光,连声道谢。
就在永昌米铺开始售卖平价米的同时,几条街外的一个仓库后院,另一场交易也在悄无声息地进行。
李爷手下的人正把一袋袋粮食搬上一辆黑色轿车的后备箱。开车的是个戴金丝眼镜的商人,他仔细检查着米袋上的标记,然后递过一个沉甸甸的信封。
“告诉李爷,下次有货直接送到我公馆。”商人压低声音说。
“规矩不能坏。”负责交接的汉子面无表情地清点着信封里的金条,“还是老地方见。”
这样的场景,在上海的几个角落同时上演着。李爷的运输队白天是“统制委员会特约运输队”,光明正大地运送着配给粮;晚上却化身黑市最大的供货商,把粮食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愿意出高价的买家手中。
丁陌站在领事馆的窗前,看着楼下街道上排队领救济粥的人群。他手中拿着一份刚刚送来的销售报表——这是李爷通过秘密渠道送来的。报表上清楚地记录着每一笔交易:平价米铺售出多少,黑市卖出多少,收入多少。
“双线运作……”他轻轻吐出这四个字。
这是他想出的破局之法。既然无法阻止统制委员会的控制,那就利用它的体系为自己服务。通过渡边的运作,李爷的运输队获得了合法身份;通过铃木的安排,特别供应处有了自己人;而朱葆三为了巩固权力,也在不知不觉中为这个体系提供了保护。
平价米铺是第一条线。这些分布在工人区的米铺,表面上遵守统制委员会的规定,按户籍限量出售平价米。实际上,这些米正是通过李爷的运输队,从特别供应处的仓库里“合法”调拨出来的。卖米的收入,刚好覆盖成本和打点关系的费用。
黑市交易是第二条线。这才是真正的利润来源。同样的粮食,在黑市上可以卖出数倍的价格。这笔钱,一部分用于维持整个网络的运转,一部分换成金条藏匿起来,作为应急资金,还有一部分,则通过秘密渠道转给老吴,支援红党的活动。
这个安排极其精妙:平价米铺的存在,既帮助了真正需要粮食的穷苦人,又为整个运作提供了完美的掩护。谁会想到,一个老老实实按统制委员会规定卖平价米的铺子,背地里竟是黑市粮食的中转站?
“竹下君。”
一个声音打断了丁陌的思绪。他转身,看见松本优子不知何时站在办公室门口。
“松本调查官。”丁陌面色如常地打招呼,心中却是一紧。松本这个时候出现,绝非偶然。
松本缓步走进办公室,目光扫过丁陌手中的报表:“竹下君在看什么这么专注?”
“一些粮食调配的数据。”丁陌坦然地将报表递过去,“统制委员会的工作比想象中复杂。”
松本接过报表,随意翻了翻:“听说最近市场上出现了不少平价米铺?这倒是个稳定民心的好办法。”
“是的。”丁陌点头,“这是朱葆三副主任的主意。看来他确实有些手段。”
他把功劳推给朱葆三,既符合事实,又能撇清自己的关系。
松本将报表递还,意味深长地说:“朱副主任确实能干。不过我更感兴趣的是,这些平价米的货源从哪里来?据我所知,委员会的配给粮应该还不够覆盖所有区域。”
丁陌心中警铃大作,但面上依旧平静:“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可能是特别供应处从特殊渠道调配的吧?”
“特别供应处……”松本重复着这个词,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竹下君对这个部门很了解?”
“只是听说过。”丁陌滴水不漏,“毕竟是新成立的部门,具体情况还要问铃木课长,他的人不是在特别供应处任职吗?”
他再次巧妙地把话题引开。铃木推荐的人确实在特别供应处,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松本盯着丁陌看了片刻,突然转移了话题:“对了,竹下君最近有没有听说黑市粮食交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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