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枫的安慰,是苏婉清的蜜糖。
但这份甜,却成了许大茂心头溃烂流脓的伤口。
自从被下放到车间,许大茂的人生就从云端直直坠入了粪坑。
放映员的体面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永远洗不干净的机油味,和一副直不起来的酸痛老腰。
他每天在轰鸣的车间里挥汗如雨,干着最脏最累的活。
到了饭点,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只能像条野狗一样蹲在冰冷的墙角,啃着硌牙的窝头。
而秦枫呢?
总工程师!
全厂上下捧着供着的大人物。
许大茂不止一次在下工的泥泞小路上,看见秦枫和苏婉清并肩走来。
男人身姿挺拔,气度沉稳。
女人巧笑倩兮,身段窈窕,那张脸,比电影画报上的明星还要勾魂。
两人站在一起,不是般配,是刺眼。
那画面,像烧红的铁钎,每一次出现,都狠狠捅进许大茂的眼珠子里,在他的心窝里反复搅动。
凭什么?
凭什么他秦枫住大屋,坐轿车,身边还有个仙女一样的女人温声软语?
自己就得在这臭烘烘的车间里熬成一滩烂泥,回家还得面对娄晓娥那张寡淡的死人脸。
嫉妒是虫。
怨恨是蛊。
亿万只虫蛊在他五脏六腑间钻心噬骨,啃得他日夜不得安宁。
他恨不得立刻扑上去,用这满身的污泥和油垢,把那幅他永远也够不着的干净画卷,撕个稀巴烂!
他一直在等一个机会。
现在,机会来了。
街头巷尾的风声越来越紧,广播里的口号一天比一天高亢,墙上那刺目的红色标语,像是永远也干不了的血。
别人嗅到的是危险。
许大茂嗅到的,却是兴奋。
这是老天爷递给他的一把刀。
一把能把秦枫千刀万剐、挫骨扬灰的刀!
深夜,许大茂摸回自己那间黑漆漆的屋子,身影猥琐得像只偷食的老鼠。
他没开灯,只点了一盏昏暗的煤油灯。
豆大的火苗跳跃着,把他的脸映得忽明忽暗,墙上的影子随之扭曲,不成*人形*。
他从床底下摸出半瓶劣质烧刀子,仰头狠狠灌下一大口。
辛辣的酒液如岩浆般灼过喉咙,点燃了他脑子里所有恶毒的念头。
他脸上浮现出一种混杂着痛苦与狂喜的扭曲笑容。
他从一个破木箱里翻出纸和笔,趴在油腻的桌上,开始炮制一封信。
一封能让秦枫家破人亡,永世不得翻身的匿名信。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握笔的手指因极致的激动而微微抽搐。
他要用每一个字,给秦枫的未来,钉上一口棺材。
“尊敬的轧钢厂革委会、市公安局领导:”
他先写下抬头,瞬间代入了忧国忧民的革命群众角色。
“我,一名普通的革命工人,怀着对党和人民的无限忠诚,在此冒死揭发一个隐藏在我厂内部的巨大毒瘤!”
很好,这个开场白充满了力量。
“我厂总工程师秦枫,思想已严重滑坡!
此人仗着技术在手,居功自傲,生活作风糜烂腐化!
他已被一个从香港潜入的,身份不明的女人——苏婉清,彻底腐蚀!”
写到苏婉清的名字,许大茂的笔尖重重一顿,几乎要划破纸背。
他脑海里浮现出那张清丽的脸,一股混杂着淫邪与嫉恨的毒火直冲脑门。
“二人以兄妹之名,行姘居之实!经常深夜私会,关起门不知在搞什么资产阶级的靡靡之音!
我曾多次在深夜听到他们屋内传出不堪入耳的浪笑,说的全是听不懂的洋文,那女人笑得花枝乱颤,毫无无产阶级妇女的庄重!”
他将自己所有龌龊的想象力都倾注笔端,把秦家温馨的教学时光,描绘成了一场活色生香的堕落戏码。
“最关键的是!苏婉清此女,身份极其可疑!
其言行举止,穿着做派,无一不是腐朽的资本家小姐作风!
一个香港的千金小姐,不在那边享福,为何偏要跑到我们社会主义的腹地来?这背后必有天大的阴谋!”
许大茂越写越亢奋,他甚至感到一种正义在胸中燃烧。
他在揭露一个惊天大案!
“我严重怀疑,苏婉清就是敌对势力派来潜伏的女特务!
她以美色为武器,专门勾引、腐蚀像秦枫这样掌握我国防工业核心命脉的工程师,其最终目的,就是窃取国家机密!”
“特务”、“泄密”。
这两个词从笔尖落下,许大茂自己都打了个寒颤。
他知道这罪名有多重。
这不是作风问题,这是能直接拉去枪毙的死罪!
但这正是他想要的!
他就是要秦枫死!死得越惨越好!
“秦枫近期研制的新型高温合金,据说是国防重点项目,连苏联老大哥都没能攻克。
如此重大的国防机密,秦枫却整日与这个身份不明的香港女人厮混,这其中难道没有鬼吗?
万一核心数据被这个女特务窃取,经由香港转交美蒋反动派,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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