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县人民医院,急诊大厅。
这里不像医院。
像屠宰场。
两张担架床停在墙根。
白布盖着头,脚露在外面。
其中一只脚上穿着解放鞋,鞋底满是黄泥,鞋面被血浸透,变成了黑红色。
“二牛啊!你睁眼看看啊!”
一个农村妇女瘫在地上。
她怀里抱着个三岁的娃。
娃被吓傻了,不哭也不闹,就瞪着眼睛看那块带血的白布。
几米外。
另一拨人正红着眼对峙。
一边是盛强工程队,一边是本地力工。
中间隔着一道由防暴盾牌组成的人墙。
周桂龙满头大汗,警服领口被扯开了两颗扣子,嗓子已经喊哑了。
但他挡不住那股冲天的戾气。
“杀人偿命!”
“弄死这帮外地狗!”
一块半截砖头不知从哪飞出来,“砰”地一声砸在防暴盾牌上,粉尘炸裂。
局面即将失控。
就在这时,大厅的玻璃门被推开。
没有前呼后拥。
许天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件深色夹克,脸色平静得有些吓人。
陈望年紧随其后,脸色铁青。
许天没有停步。
他径直走到周桂龙身后,伸手。
“喇叭。”
周桂龙一愣,下意识把扩音器递了过去。
许天按下开关。
全场死寂。
几百双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这个年轻的代县长。
“我是许天。”
“想打架?”
许天往前走了一步,直接跨出了防暴警察的保护圈。
他站在两拨红了眼的暴徒中间。
没有任何防护。
“来,朝这打。”
许天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目光在人群脸上一个个刮过。
“打死我,你们就是英雄。”
“打死我,你们的问题就都解决了。”
没人敢动。
最凶悍的刺头都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不敢?”
许天冷笑一声,眼神骤然变得凌厉。
“不敢就给我闭嘴!”
“看看地上躺着的是谁!是你们的兄弟!是你们的老乡!”
“人还在太平间躺着,血还没干,你们就在这演全武行?”
“你们是在给死者讨公道吗?”
“你们是在喝他们的人血馒头!”
这几句话,骂得极重。
人群中几个带头起哄的眼神闪烁,刚想张嘴反驳。
许天根本不给机会。
他转身,指向那个抱着孩子的妇女。
“看看那是谁!”
“那是王二牛的老婆孩子!”
“二牛死了,家里的顶梁柱塌了!”
“你们在这打架斗殴,能把二牛打活过来吗?”
“能给他孤儿寡母变出抚恤金吗?”
场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只有那个妇女的抽泣声。
许天关掉喇叭,走到妇女面前。
他没有嫌弃地上的脏污,单膝跪地。
视线与那个被吓傻的孩子平齐。
他伸手,帮孩子擦掉脸上的泪痕。
“嫂子。”
许天抬头,看着那个绝望的女人。
“我是江城县长。”
“二牛是在我的地盘上出的事。”
“这笔账,我认。”
他站起身,重新举起喇叭。
“所有死伤者,医药费、安葬费、抚恤金,县财政全额垫付!”
“不管盛强赔不赔,我许天赔!”
“少一分钱,你们去把县政府的大门拆了!”
轰!
人群瞬间炸了。
这才是他们最关心的。
这才是实打实的承诺。
“许县长……您说话算话?”
一个老工人颤巍巍地问。
“我拿乌纱帽担保。”
许天看着那个老工人,目光却越过他,锁定在人群后方几个眼神游离的年轻人身上。
他的眼神瞬间冷了一下。
“但是。”
杀气毕露。
“钱,我给。”
“公道,我也要给。”
“周桂龙!”
“到!”
“封锁医院所有出口。”
许天把喇叭扔回给周桂龙。
“现场所有人,一个都不许走。”
“哪怕是只苍蝇,也得给我查清楚公母。”
“我怀疑,这里面混进了畜生。”
说完,他转身就走。
风衣带起一阵冷风。
……
凌晨两点。
县政府大楼,许天办公室。
许天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上,没有开灯。
只有指尖的一点烟火,在黑暗中明灭。
他在等人。
也在等电话。
这次事件太脏了。
利用底层工人的矛盾,用两条人命做引信,想要炸毁他在江城的执政根基。
这种手法,不像赵明轩那种自认为的精英主义。
更阴毒。
更有那股子视人命如草芥的傲慢。
就在此时。
桌上的座机响起。
打破了死寂。
许天没有立刻接。
他冷笑一声。
甚至不用猜。
他拿起听筒。
“许县长,没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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