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卫东是被人搀扶着,才回到了自己那间办公室。
他一屁股坐在老板椅上。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他身前,站着主管生产的副厂长张万军,和主管供销的副厂长李晟。
两人脸上,同样是又惊又怒。
“老杜,这小子就是个疯子!职工大会?当着四百多号人的面投票?他这是要把我们架在火上烤啊!”
张万军是个暴脾气,脖子上青筋都爆了出来。
李晟则要阴沉许多,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老杜,不能让他开这个会。”
“一旦开了,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输了。”
“他那个狗屁方案,什么工人持股,什么利益捆绑,听着是好听,工人们肯定会被他蛊惑。到时候投了赞成票,我们怎么办?真把厂子交出去?”
杜卫东狠狠地抽了一口烟,烟雾熏得他眼睛发红。
“我他妈当然知道不能让他开!”
“可怎么阻止?那小子把话都放出去了,明天上午,大操场!现在全厂上下谁不知道?我们要是拦着,不就坐实了心里有鬼吗?”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许天这一招,是阳谋。
他把选择权交给了工人,谁敢公然站到工人的对立面去?
“那就让他开不成!”张万军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找几个信得过的人,明天在会场上带头闹事,质问他资金来源,质问他凭什么保证大家能挣钱!”
“把水搅浑,他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镇得住场子?”
李晟摇了摇头。
“没用。你忘了南坡岭的事了?那两村几百号人械斗他都能摆平,我们厂里这几百号饿肚子的工人,他怕是更有办法。”
“而且,他背后站着的是镇长钱正雄。我们把事闹大了,正好给了钱正雄插手的借口。”
杜卫东的脸色愈发难看。
李晟说到了点子上。
许天是刀,但递刀的人,是钱正雄。
“那他妈的到底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等死吧!”张万军烦躁地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
杜卫东掐灭烟头,眼神变得阴冷。
“等死?”
“我杜卫东在红枫镇混了半辈子,还没人能让我等死!”
他看向李晟。
“老李,厂里的账,没问题吧?”
李晟心头一跳,但脸上不动声色:“放心,老杜。几本账做得干干净净,神仙也查不出问题。”
杜卫东点点头,又转向张万军。
“老张,仓库里那批当废料处理的设备,都拉走了?”
张万军咧嘴一笑:“放心,昨晚就拉走了,钱也分了。神不知鬼不觉。”
杜卫东这才松了口气,重新靠回椅子上,脸上浮现出冷笑。
“好。”
“既然这小子想玩,我们就陪他玩到底。”
“他不是要开职工大会吗?让他开!”
“明天会上,我们就顺着他的话说,哭穷!”
“把厂子现在这个烂摊子,说得越烂越好!”
“把工人的安置问题,退休金问题,所有压力全甩给他!”
“我倒要看看,他一个黄口小儿,拿什么来填这个无底洞!”
“他要是拿不出一个子儿,他那个所谓的改革方案,就是一张废纸!到时候,他就是欺骗全厂工人的骗子,威信扫地!”
“我们再顺势提出,厂子实在是搞不下去了,只能申请破产。到时候,他这个改革小组组长,就是搞垮罐头厂的罪魁祸首!”
李晟和张万军的眼睛,同时亮了。
高!实在是高!
这叫以退为进,捧杀!
三人相视一笑,办公室里的阴霾一扫而空,仿佛已经看到了许天灰头土脸滚出罐头厂的场景。
……
与此同时。
许天的新办公室里,王国民正坐立不安,像热锅上的蚂蚁。
“小许,你……你这步棋,走得太险了!”
“杜卫东那伙人,在厂里经营了十几年,根深蒂固,那就是他们的土围子!你这么当众打他们的脸,他们会跟你拼命的!”
许天正在用一块抹布,慢条斯理地擦着一张旧桌子。
他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王哥,你说,一艘快沉的船上,什么人最先跳船?”
王国民一愣,下意识地回答:“那肯定是……最怕死,又觉得自己有后路的人。”
许天笑了。
他直起身,将擦得干干净净的桌子摆正。
“杜卫东是船长,他想的是怎么保住船,或者怎么在船沉之前,捞到最后一块木板。”
“可他手下的那些大副和水手,想的不一定跟他一样。”
许天走到窗边,看着厂区里三三两两的工人。
“一艘船上,如果所有人都齐心协力,那确实很难攻破。”
“可如果,这艘船本身就是由一群贼临时拼凑起来的呢?”
王国民听得云里雾里,完全跟不上许天的思路。
许天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没有署名的信封,递给王国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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