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红枫镇。
许天昨晚在钱正雄家的旧沙发应付过去。手里捏着半根油条,另一只手插在夹克兜里。
林清涵跟在他身侧半步的位置。
“三爷,这拐杖怎么还用?”
许天停住脚,看着路边一个正要把自家那筐柿子往外拖的老人。
“上次不是让民政办给你发了新的吗?”
老人一抬头,手里的筐差点翻了。
“许……许镇长?”
这嗓子一喊。
原本都在忙活自家生计的街坊邻居,全看了过来。
下一秒,许天就被围住了。
没有什么客套话,全是往手里塞东西的。
柿子、鸡蛋,甚至还有旱烟叶。
“拿着!都拿着!”
“许县长,这是自家树上结的,不值钱,但这甜味儿正!”
“别嫌弃,别嫌弃啊!”
许天两只手很快就满了。
他也没推辞,笑呵呵地用胳膊肘夹着烟叶,转身把那一篮子鸡蛋递给林清涵。
“林老师,搭把手。”
林清涵接过那篮子,动作自然。
她甚至把那个柿子往里拨了拨,防止蹭脏了许天的袖口。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快门开合声,夹杂在嘈杂的人声中。
声音虽小,但许天正在嚼油条的动作停住了。
他猛地转头,视线穿过人群,锁定了街角那根电线杆后。
一个留着短发、穿着多口袋摄影背心的女人正慢慢放下手里的黑色单反。
被发现了,女人也没躲。
她把相机往身后一甩,走过来。
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素颜,皮肤被晒成了小麦色。
林清涵刚要上前拦人,女人已经掏出一个证件,在手里晃了一下,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上面的字。
“省报,社会新闻部,沈璐。”
她报出这个名号的时候,下巴微微扬起。
沈璐,省城传媒圈出了名的笔刀子。
专跑暗访,专揭黑幕,据说只要被她那个镜头盯上的官员,十个有八个都得脱层皮。
“好机位。”
许天把最后一口油条咽下去,拍了拍手上的油渣。
“刚才那个角度,正好能拍到我收老百姓的东西。”
“标题我都替你想好了。”
“红枫镇街头惊现索贿现场,副县长满载而归?”
沈璐冷笑一声,也不接话,只是上下打量着许天。
“我跑了五年基层新闻。”
“见多了怕老百姓骂娘的官,也见过躲着老百姓走的官。”
“像你这样被围着送鸡蛋,还能坦然收下的,要么是真圣人,要么就是演到了骨子里的戏精。”
她指了指许天夹克上的那点油渍。
“这油渍也是特意留着的吧?”
“为了显得亲民?”
“许县长,这戏是不是有点用力过猛了?”
周围的空气有些凝固。
林清涵把手里的篮子换了个姿势抱着,往前走了一步。
她比沈璐高半个头,那种长期身居高位养成的清冷气场,瞬间压过了沈璐那股子江湖气。
“沈记者要是觉得这是演戏,不如去问问那边那位三爷,这一篮子鸡蛋,剧组给了多少出场费?”
“或者你可以算算,要请动这半个镇子的老百姓配合演出,还得演得这么真情实感,江城县财政局能不能批这笔预算。”
沈璐愣了一下。
她看着眼前这个抱着土鸡蛋却依然气质出众的女人,职业直觉告诉她,这人不好惹。
“你是谁?”
“我是他的生活秘书,兼职搬运工。”
林清涵回答得滴水不漏。
许天笑了笑。
“沈大记者既然这么有职业精神,那不如别光在街头拍花絮。”
“跟我去片场看看?”
“去哪?”
“南坡岭。”
许天指了指停在路边那辆桑塔纳。
“路不好走,全是坑。”
“如果怕废了你那双登山鞋,就在这等着。”
激将法。
沈璐明知道是坑,还是跳了。
“走就走。”
“废了算工伤,报社给报销。”
她拉开车门,一屁股挤进了后座。
旁边全是老百姓送的南瓜、红薯,把她那个摄影包挤得没处放。
车子发动,一路颠簸。
沈璐坐在后座,看着前面开车的许天和副驾上的林清涵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哪家的猪出栏了,哪家的路灯坏了。
她心里的那个问号,不仅没变小,反而画得更大了。
这年头的年轻干部,不谈宏观调控,不谈招商引资,谈猪圈?
装,接着装。
车子爬上南坡岭的时候,远远就看见村口的打谷场上围了一圈人,吵吵嚷嚷的。
“这怎么回事?”
许天皱眉。
三人下车。
人群外围,那块黑板格外显眼。
黑板前,李满囤正脸红脖子粗地被人推搡着。
几个穿着皮夹克的外地人指着黑板上的数字叫骂。
“什么狗屁规矩!”
“老子把药材拉来了,你们就得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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