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卯之交,天色将明未明。
自苏浅宁回来那日起,就让青黛在京城东,找了一条相对僻静、却离权贵聚居区不远的巷子口悄悄开了一家医馆。
此时薄雾如纱,空气里弥漫着深秋的清寒与湿润。一座新修缮过的铺面静静矗立,门楣之上,一块巨大的、覆盖着红绸的匾额在晨风中微微拂动。铺面两侧,早已围拢了不少闻讯而来的百姓和好事者,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听说这是家专治妇人病的医馆?”
“女人给女人看病?这成何体统?!”
“听说里面坐诊的都是女医!这不是乱了纲常吗?”
质疑、好奇、不屑、观望,种种情绪在人群中弥漫。
几个须发花白,老学究模样的男子捻着胡须,不住摇头,口中念念有词“有伤风化”。
苏浅宁立于阶前,一身素净的月白窄袖短衫配同色长裙,外罩一件深青色半臂,长发利落地绾成一个圆髻,用一根素银簪固定。
脸上不施脂粉,只一双眸子清亮锐利,如同破晓的寒星,穿透薄雾,扫过人群。她身后,站着数位同样身着素净布衣、神情紧张却透着坚毅的女子,正是她精心挑选和初步培训的首批女医和助手。
苏浅宁没有理会那些嘈杂的议论,上前一步,伸手抓住了红绸的一角。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她猛地用力向下一扯!
“哗啦——”鲜艳的红绸飘然滑落,露出匾额上三个雄浑遒劲、筋骨铮然的大字——济世堂!
下方还有一行略小的楷书——专理妇人诸病
人群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声浪!有惊叹字体的!有念着济世堂名号的!更多的还是围绕着那刺眼的“专理妇人诸病”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苏浅宁她转身,对着身后紧张的女医们微微颔首,声音清晰而坚定:“卸门板,开张!”
几名粗壮的仆妇立刻上前,开始拆卸厚重的门板。
就在第一块门板刚刚卸下,露出铺内一丝光亮,第二块门板抬起一半的刹那。
“让开!快让开——!”一声凄厉尖锐、带着哭腔的嘶吼,猛地撕裂了清晨的薄雾和人群的喧哗!
一小小的轿子,从巷口猛地冲撞进来!轿夫显然已跑脱了力,脚步踉跄,脸色煞白!那轿围上溅满了暗红色的、触目惊心的污渍!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气,瞬间盖过了晨雾的清寒!
轿子几乎是翻滚着撞到了济世堂刚刚卸下门板的台阶前!
“砰”的一声巨响,轿杆断裂!轿身歪斜!
“夫人!夫人啊!”一个头发散乱、满脸泪痕和血污的中年仆妇,连滚爬爬地从歪倒的轿子里扑了出来,扑倒在苏浅宁脚边的石阶上,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石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她浑然不觉,死死抓住苏浅宁的裙摆,声音嘶哑绝望,带着哭腔的颤抖:“救救我家夫人!三天三夜了…稳婆说…头出来了…可卡住了!大人孩子都保不住了!流了好多血…止不住啊!求您救救她!救救她啊——!” 她语无伦次,涕泪横流,额头的伤口流下的血和泪水混在一起,污浊不堪。
随着她的哭喊,那歪斜的轿帘微微晃动,一股更加浓烈的血腥气混合着羊水的腥膻味扑面而来!暗红色的血水,正顺着轿帘的下摆和轿厢的缝隙,一滴、一滴,砸落在青石板上,洇开一小滩刺目的暗红。
苏浅宁的心猛地一沉!她瞬间蹲下身,一把掀开那染血的轿帘!
轿内光线昏暗,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汗味和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个身着绫罗、却早已被血水和汗水浸透的年轻妇人仰面躺在狭窄的轿厢里,脸色灰败如金纸,嘴唇干裂发紫,双目紧闭,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她的下身处,一片狼藉,暗红的血水浸透了垫着的锦褥,仍在不断渗出。一个花白头发的稳婆瘫坐在旁边,双手沾满血污,眼神涣散,口中喃喃着:“不行了…神仙也难救…造孽啊…”
产妇力竭,大出血!这是极其凶险的肩难产,耽搁片刻,就是一尸两命!
“抬进去!快!”苏浅宁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利刃,不容置疑!
她一把推开吓傻了的稳婆,对着身后同样被这惨状惊住的女医们厉喝:“准备房间!沸水!烈酒!纱布!麻沸散!快!”
她的命令如同惊雷,瞬间惊醒了众人!济世堂内立刻如同精密的机器般高速运转起来!
几个健壮的仆妇冲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那奄奄一息的产妇从血泊中抬出,用备好的干净门板抬着,冲向铺内早已布置好的、用沸水和烈酒反复消毒过的隔间!
苏浅宁紧随其后,一边疾走,一边飞快地解下外罩的半臂,挽起袖口,露出白皙却异常沉稳的手臂。
她对着身边一个反应最快的女医助手语速飞快:“去我药箱!取最长的柳叶刀!弯针!羊肠线!还有那瓶高浓度的松节油!快!”
临时改造的产床上,产妇被安置好。浓烈刺鼻的松节油气息混合着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形成一种令人心头发紧的紧张感。几盏特制的、光线异常明亮的琉璃灯被点燃,将室内照得如同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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