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机子伏诛的消息,在七日后正式昭告天下。
满朝文武都清楚,这平静的水面下,曾经涌动过怎样险恶的暗流。
十月初八,大朝会。
紫宸殿内,百官肃立。经历了北疆大捷、新政推行、前朝余孽彻底肃清等一系列大事后,如今的朝堂气象已然一新。
寒门官员的比例明显增加,许多面孔年轻而充满朝气,与那些须发花白、神色复杂的世家老臣形成鲜明对比。
夜景洐端坐龙椅,玄色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在晨光中流转着威严的光泽。
他的目光扫过殿内,在几位重臣身上略作停留——顾清砚因病告假未至,但盐铁新政的条陈已通过内阁顺利下发;工部尚书正与同僚低声讨论海船司的进度;兵部则在禀报北疆屯田的秋收数额…
一切都井然有序,蒸蒸日上。
直到礼部尚书周明远手持玉笏,出列躬身。
“陛下,”周明远的声音在大殿中清晰响起,“玄机子伏诛,前朝余孽彻底肃清,四海升平,国本已固。臣等以为,当此盛世初开之际,中宫不可久虚。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早定皇后人选,以正国本,以安民心。”
话音落下,殿内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这不是周明远第一次提起立后之事。早在夜景洐登基之初,便有大臣上奏,但彼时内忧外患,夜景洐以“国丧未过,百废待兴”为由压下了。
后来苏浅宁婉拒后位,夜景洐特设“司命夫人”之职,算是暂时平息了议论。
但如今,时机不同了。
“周爱卿所言甚是。”夜景洐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朕确已思虑良久。司命夫人苏浅宁,自朕还是摄政王时便辅佐左右,于国有大功:研制火药、改良农具、创办医学院、平定北疆、肃清奸佞…此等才德,冠绝古今。朕意已决,立苏浅宁为后。”
没有迂回,没有试探,直接而明确。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议论声。支持新政的年轻官员们面露喜色,而那些世家出身、守旧的老臣则神色各异。
“陛下!”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宗室颤巍巍出列,正是夜景洐的叔祖、康亲王夜永,“老臣斗胆进言。苏氏虽有功于国,然其出身…终究不明。先有生母乃前朝遗孤之传闻,后有苏凌岳当朝指证之事。中宫乃国母,母仪天下,若根基有瑕,恐难服众啊!”
“康亲王所言极是。”另一位老臣紧随其后,“且苏氏身为女子,干预朝政过甚。司命夫人之职已属特例,若再立为后,恐开牝鸡司晨之端,坏了祖宗法度!”
“臣附议。皇后当以德容言功为重,沈氏虽才智超群,然抛头露面、与男子同朝议事,实非国母典范。”
“臣听说,苏氏至今仍时常出入工学院、医学院,甚至与匠人、医官同席论道,此等行径…”
反对的声音一个接一个,理由无非集中在“出身不明”、“干政过甚”、“有违妇德”这三点上。
这些老臣未必个个都心怀恶意,有些是真心担忧礼法规矩,有些则是家族利益在新政中受损,借此发泄不满,更多的则是根深蒂固的偏见——他们无法接受一个如此“与众不同”的女子成为国母。
夜景洐静静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但熟悉他的人都能看出,那双深邃眼眸中的温度正在一点点冷却。
“说完了?”待最后一位老臣退回行列,夜景洐才淡淡开口。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出身不明?”夜景洐站起身,一步一步走下去。玄色龙袍的下摆拂过玉阶,发出轻微的窸窣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压得人喘不过气。
“朕来告诉诸位,什么是出身。”他停在康亲王面前,目光如剑,“北疆之战,阵亡将士三万七千余人,他们的父母妻儿,是什么出身?三年前,江南水患,灾民流离数十万,易子而食者不知凡几,那些孩子,是什么出身?贤王叛乱,京城巷战,为护百姓而死的巡防营士卒,又是什么出身?”
他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字字如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她的生母是谁,重要吗?重要的是,她制出的棉衣让边关将士少冻死千人;她改良的农具让江南灾民次年便得丰收;她设立的医学院,如今已培养出三百余名医官,奔赴各州救治百姓——这些,才是朕眼中最贵重的出身!”
康亲王脸色发白,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夜景洐转过身,面向满朝文武:“至于干政过甚,朕倒要问问,若无苏浅宁献策,北疆铁骑叩关时,诸位谁能拿出破敌之策?若无她改良后勤,十万大军远征,粮草辎重如何保障?若无她创办工学院,火炮、海船、新式织机从何而来?”
他每一步都像踩在那些反对者的心口上。
“朕的江山,是马背上打下来的,更是千万百姓用汗水浇灌出来的。谁能让百姓吃饱穿暖,谁能让将士少流血,谁能让国家强盛——谁就是朕最需要的人!至于她是男是女,是何种出身,朕不在乎,天下百姓,也不会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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