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中游的风,裹挟着水汽与泥沙,整日在工地上盘旋。李迟身着短褐,裤脚挽至膝间,沾满了黄褐的泥浆,望着眼前崩塌的河堤,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这段河堤是疏导淮河的关键节点,连日来,民夫们日夜赶工,好不容易挖通的渠岸,却在湍急河水的冲刷下节节败退。底下的流沙像不安分的游蛇,不断上涌,刚筑起的土坝眨眼间就塌了半截,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泥沙,将数日辛劳冲得无影无踪。
“李大夫!”工头王伯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脸上满是焦灼,花白的胡须上都沾着泥点,“这流沙太软,土压不住,便是把整山的石头扔下去,也会转眼陷进去!再这么下去,别说挖渠了,就连原有河堤都要被冲垮,周边的村落可就遭殃了!”
周围的民夫们也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一个个垂头丧气,汗水顺着黝黑的脸颊滑落,砸在脚下的沙地上,瞬间就没了痕迹。他们大多是附近村落的农户,被征召来治水,眼见辛苦白费,眼中满是无奈与焦急。
李迟蹲下身,抓起一把流沙,指尖的沙粒簌簌滑落,细得像粉末。他深耕水利多年,自然知晓淮河这一段的症结——河床多为沙质,土层松散,寻常筑堤之法,不过是杯水车薪。可若是解决不了这流沙问题,整个淮河疏导工程都要停滞,一旦汛期来临,洪水泛滥,不知多少百姓要流离失所。他站起身,望着奔腾的河水,心中沉甸甸的:“王伯,让大伙儿先歇口气,加固周边临时堤坝,切勿再贸然填土筑石,以免徒增伤亡。”
消息快马加鞭传到郢都,楚王熊旅听闻淮河工地遇阻,当即召集智囊馆的水利专家商议。殿内烛火通明,案几上摊满了淮河地形图与水利图纸,熊旅眉头微蹙,沉声道:“淮河乃我楚国命脉,若治水不成,不仅影响两岸农桑,更恐引发民怨。诸位爱卿,可有良策解此困局?”
众臣面面相觑,一时无人言语。流沙难治,自古有之,寻常方法早已试过,皆是徒劳。正当殿内气氛凝重之际,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缓缓站起,正是曾治理过汉江的老水工墨翁。他躬身道:“大王,臣有一策。流沙之性,畏重更畏缚。臣早年治理汉江时,曾用过‘竹笼填石’之法,可用粗壮竹篾编织成丈余长的笼子,装入拳头大小的石块,再以麻绳将竹笼捆扎结实,层层叠叠铺于河底。竹笼相互勾连,石头的重量能压住流沙,竹篾的韧性又能缓冲水流冲击,如此便可稳固河基。”
熊旅眼中一亮,连忙追问:“此法当真可行?”
“臣愿以性命担保!”墨翁朗声道,“汉江曾有一段河床与此处相似,便是用此法根治,至今已十年无虞。”
熊旅当即拍板:“好!便依墨翁之法!即刻派墨翁携百名能工巧匠,赶往淮河工地,协助李大夫施工。所需竹篾、石块,尽由沿途郡县供应,不得有半点延误!”
三日后,淮河工地上便出现了新景象。墨翁亲自指导工匠们编织竹笼,粗壮的竹篾在他们手中翻飞,不多时,一个个丈余长、半人高的竹笼便编织而成,密密麻麻地堆在工地旁。民夫们将拳头大小的石块装入竹笼,再用粗壮的麻绳将笼口捆扎结实,由十数名壮丁合力抬到河堤缺口处,喊着号子,一层层沉入水中。
起初,众人还心存疑虑,可当竹笼沉入水中,相互咬合,形成一道坚固的屏障,原本汹涌上涌的流沙竟真的被压制住了,湍急的河水撞击在竹笼上,溅起阵阵水花,却再也无法撼动渠岸分毫。
“成了!真的成了!”王伯第一个欢呼起来,眼中满是激动的泪光。
民夫们也都沸腾了,连日来的压抑一扫而空,纷纷欢呼雀跃。李迟望着不再崩塌的河堤,长舒一口气,转身对墨翁深深一揖:“墨翁此法,真是解了燃眉之急!李迟多谢墨翁相助,楚国百姓多谢墨翁!”
墨翁捋了捋胡须,笑道:“李大夫客气了,治水乃为国为民之事,老夫不过是尽绵薄之力。如今河基稳固,当速速推进工程,莫要误了汛期。”
解决了技术难题,工程进度大大加快,所需劳力也陡增。李迟想起熊旅临行前“以工代赈”的嘱托,当即派人到周边郡县张贴告示:“凡流民参与治水,每日管饱三餐,完工后分田一亩,免赋税三年。”
告示一出,四面八方的流民纷至沓来。时值春秋乱世,诸侯纷争,不少百姓失去家园,沦为流民,四处漂泊。听闻治水有饭吃、有田分,他们纷纷拖家带口,沿着淮河岸边赶来,每日新增的劳力竟有数百人之多。
李迟将流民按什伍制编组,每十人为一什,每五什为一伍,设什长、伍长管理。年轻力壮的男子负责抬石筑堤、沉入竹笼;妇女们则聚集在临时搭建的竹棚下,编织竹笼、晾晒粮食、运送干粮;孩子们也不闲着,帮忙捡拾碎石、传递工具。工地上人声鼎沸,号子声、竹篾编织声、工具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却井然有序,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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