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卷明黄的圣旨,在老福的眼中,不再是荣耀,而是一道催命符。
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要毒杀的,是秦王府的未来。
宣旨太监那不阴不阳的催促声,像一根针,扎在老福的耳膜上。
“福管家,接旨吧。陛下还等着咱家回话呢。”
接?
老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他若接了,便是将王爷和王妃耗尽心血打造的根基,亲手奉上。
他将成为秦王府的罪人!
不接?
抗旨不遵,形同谋逆。
下一刻,王府的大门就会被禁军的铁蹄踏碎,府中上下,血流成河。
冷汗,瞬间浸透了老福的脊背。
他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被他遗忘在角落的记忆,如同闪电,划破了他脑中的混沌。
那是王妃离开京城前,一个风轻云淡的午后。
王妃曾笑着对他说:“福伯,格物坊的东西,都是些不听话的瓶瓶罐罐,万一哪天有人想来硬抢,你就告诉他们,坊里核心库房的东西,阴阳不调,燥气过盛,只有我亲手调制的药水才能安抚,否则,半个京城都要跟着听个响。”
当时,老福只当是王妃一句玩笑话。
可现在,这句玩笑话,却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老福那浑浊的双眼,骤然迸发出一道精光。
他颤抖的身体,奇迹般地平稳了下来。
他缓缓地,从地上站起,那佝偻的腰背,在这一刻竟挺得笔直。
他没有去接那道圣旨,而是对着宣旨太监,深深一揖。
“公公恕罪。”
老福的声音,不再颤抖,反而带着一种异常的沉稳。
“此旨,老奴不能接,也不敢接。”
宣旨太监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声音变得尖利:“福管家!你好大的胆子!你想抗旨不成?”
“不敢。”老福不卑不亢,脸上甚至挤出一丝苦笑,“公公有所不知,格物坊,并非寻常工坊。其核心重地,存放着大量‘天雷’的半成品。此物性情爆裂,极不稳定,全靠王妃每日用特制药水浸泡安抚。”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恐。
“王妃离京日久,那些东西早已到了失控的边缘。若无王妃亲手处置,外人冒然闯入,一旦惊扰了它们……”
老福指向皇宫的方向,一字一顿地说道。
“别说格物坊,怕是半个京城,都要被夷为平地!”
轰!
“夷为平地”四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宣旨太监和随行官员的心上。
他们脸上的倨傲与不屑,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恐惧。
南疆天雷轰山的军报,早已传遍京城。
那可是能把山都炸穿的神物!
真要是在京城炸了……
宣旨太监的腿肚子,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
这差事,他娘的,是要命的差事!
他再也不敢提接管的事,只能色厉内荏地喝道:“一派胡言!此事,咱家自会禀明陛下!来人,将格物坊给咱家团团围住,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
留下这句话,他便带着人,灰溜溜地跑了,仿佛身后有猛虎在追。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老福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他知道,自己只是暂时拖延了时间。
皇帝的耐心,有限。
当官员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老福脸上的恭顺与惊恐,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转身,对着身后一名看似普通的家丁,用一种只有内部人员才懂的暗语,冷静地下令。
“启动,‘蝉蜕’。”
那名家丁神色一凛,重重点头,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王府的阴影之中。
整个秦王府,这部平日里伪装成宅邸的精密机器,在这一刻,无声地运转起来。
一道道加密的指令,通过绝密的渠道,飞速传向京城的各个角落。
半个时辰后。
夜色如墨。
一辆看似普通的运煤马车,从格物坊的后门驶出,车夫与守门的禁军小校对上了暗号,后者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放行了。
无人知晓,那黑漆漆的煤堆之下,躺着的是一位白发如雪的老者——张清远。
他非但没有惊慌,眼中反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怀里紧紧抱着他视若珍宝的星盘和一叠厚厚的研究手稿。
紧接着,一队队“出城采买”的仆人,一**“回乡探亲”的工匠家属,从京城各个不同的城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格物坊真正的核心。
是林晚一手培养,忠心耿耿,掌握着核心技术的学徒。
他们的目的地,只有一个。
城外,军垦农庄附近,一处被掏空的山腹。
那是赵奕用“开山神器”秘密打造的地下基地,一个真正固若金汤,与世隔绝的科学王国。
京城那座闻名遐迩的格物坊,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被悄然掏空。
它将变成一个华丽的,只剩下机器轰鸣的空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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