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天阁下的喧闹与沸腾,如同潮水般,来得猛烈,去得也迅速。随着雷无桀被兴奋的雪月城弟子和好奇的江湖客们簇拥着离去,人群渐渐稀疏,各自散向城中不同的方向。然而,关于那红衣少年悍然闯过十四层登天阁的壮举,以及那对神秘夫妇于场外轻描淡写间展现出的、近乎神迹般的洞察与指点,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在雪月城内持续扩散、发酵,成为了街头巷尾、茶楼酒肆中最炙手可热的话题。萧瑟独自站在逐渐空旷下来的广场边缘,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拉得细长,带着几分孤寂与决然。他看着那对青衫素影,在槐树下低声交谈两句,似乎准备转身,悄然离去,回归他们那座停在城外的奇特楼车。心中那最后的一丝权衡、迟疑、以及对未知的隐忧,在这一刻,被一种更为强烈的、名为“希望”的火焰彻底焚烧殆尽。
他不再犹豫,迈开了脚步。步伐并不急促,依旧保持着那份属于他的、仿佛与生俱来的慵懒与贵气,但每一步踏出,都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破釜沉舟般的坚定。他穿过来往稀疏、仍沉浸在激动议论中的人群,径直走到了李莲花和白芷的面前,挡住了他们离去的去路。
“李楼主,白姑娘。”萧瑟的声音响起,平静无波,如同冬日结冰的湖面,听不出丝毫情绪的起伏。然而,这平静之下,却仿佛蕴含着某种沉重的、一经出口便再无回头路的力量,清晰地打破了三人之间维持了数日的、微妙的平衡与等待。“我的伤,”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迎上李莲花温和的视线,又转向白芷那双清澈见底、此刻带着些许探究的眼眸,“日后……便有劳二位费心了。不知,何时可以开始治疗?”
白芷正准备转身的动作微微一顿,她缓缓回过头,那双灵动的眸子上下打量了萧瑟一番,先前在登天阁下看热闹时的轻松与戏谑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属于顶尖医者的冷静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需要精心修复的古董瓷器:“哦?终于想通了?不再多考虑几天?把前因后果、利弊得失再翻来覆去琢磨几遍?”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随即不等萧瑟回答,便语速极快、条理清晰地重申了条件,语气干脆得近乎不近人情,“条件我再重复最后一次:诊金五千两黄金,一分不能少。治疗开始前,需先支付一半,也就是两千五百两,作为定金和前期珍贵药材的筹备费用,概不赊账,银货两讫,童叟无欺。治疗过程,我之前在醉仙居已经说得很清楚,会极其痛苦,远超你的想象,是作用于经脉根本的撕裂与重塑之痛。耗时至少一个月,期间需绝对静养,不能动用丝毫内力,情绪亦需保持平稳,避免任何剧烈波动。你若中途因忍受不了痛苦而反悔,或者擅自违背医嘱,那么定金不退,后续治疗也立即终止,后果自负。”
她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没有丝毫委婉,将所有的风险、代价和苛刻的要求,都**裸地、毫不留情地摆在了明面上,仿佛在做一个最后的确认,确认眼前之人是否真的做好了承受这一切的准备。
萧瑟的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不悦,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他甚至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勾勒出一丝近乎自嘲的、极淡的笑意,那笑意在他苍白而俊美的脸上一闪而逝,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苍凉与决绝:“痛苦……”他轻声重复着这两个字,目光似乎有瞬间的飘忽,但很快又聚焦,变得锐利而坚定,“总比当一个心有不甘、却无力回天的废人,要强上千百倍。银子,我会尽快备齐,明日治疗前,必定奉上定金。至于反悔……”他再次顿了顿,目光深深地扫过李莲花那始终如同古井深潭般温润平和的脸庞,最终定格在白芷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清澈通透的眼睛上,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萧瑟……做出的决定,无论对错,从不反悔。”
这最后一句,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仿佛不是在对白芷说,而是在对他自己过往的某种告别,以及对未来的一种宣誓。
李莲花站在白芷身侧,一直安静地听着两人的对话,此刻见萧瑟态度如此明确而决绝,便微微颔首,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令人不由自主信服的沉稳力量:“萧公子既有此决心,实属难得。既然如此,明日治疗之前,萧公子可先将定金送来。时间便定在明日辰时,请萧公子准时到城外莲花楼。治疗需在绝对安静、不受任何外界干扰的环境下进行,莲花楼内设有隔音阵法,且药材工具一应俱全,是为最合适之所。”
“好。”萧瑟没有任何多余的疑问或讨价还价,干脆利落地应下,仿佛只是答应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然而,这份异乎寻常的干脆背后,反而更深刻地显露出他那破釜沉舟、不留退路的决心。他对着两人微微颔首,算是行礼,随后便转身,裹紧了身上的狐裘,迈着看似与平时无异的慵懒步伐,融入了雪月城渐浓的暮色之中,只是那背影,似乎比往日挺直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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