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韩相宜移开目光,谢道存也缓缓收回视线。
他微微垂下眼帘,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像从一场无声的交锋中抽身,神情依旧淡然,却在转瞬即逝的刹那,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思绪。
见面前的罗长青还在愣神,谢道存面无表情,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起桌上淡青色的茶盏,微饮一口后,悠然放下杯盏。
杯底碰桌,不大不小的声响终于拉回罗长青的思绪。
罗长青猛地回过神来,眼神有些迷茫,过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严重的错误,顿时一股强烈的恐慌和自责涌上心头。
急急忙忙递上上手的信函,随即自觉请罪:“大人恕罪,卑职误了正事,卑职有罪!”
罗长青神色羞赧,无地自容。
他身为大人手下最得力的干将之一,素以冷静果断、心思缜密着称,深得大人器重。
他们大人此次前往潮州办差,身边只带了他一人,从潮州回京路过此地歇脚,正巧来了京城的信件,他本是要将信件呈给大人查阅,未曾想因美色而误事,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无碍。”谢道存慢条斯理地接过信件,语气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回去自己领罚。”
罗长青头低得更深,“是。”
拆开信件,手指轻轻一抖,纸张在空气中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目光逐行下移,谢道存的眼眸愈发幽深,神情也渐渐凝重起来。
片刻后,他抬起头,目光如刀锋般扫向站在一旁的罗长青,声音低沉而果断:“即刻启程。”
罗长青闻言,神色一凛,立刻躬身应下:“属下这就去整顿车马。”
那厢,韩相宜领着雀蓝和鸦青刚寻了个位置坐下,还未坐稳,便瞥见谢道存与罗长青匆匆离去的背影。
她轻轻抿了抿唇,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思绪却已飘远。
没想到这么快就和这一世的他相遇了,她心中毫无准备,措手不及。
大理寺卿谢道存,气度非凡,世人传言其人如皓月当空,龙章凤姿,今日一见,果然不负盛名。
他那位资质平庸、无所作为的侄儿谢永泱,与之相较,简直是云泥之别。
想到谢永泱,韩相宜的眸光逐渐变得深邃而幽暗。
她可没有忘记,她这一世凄惨的命运,与这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威远侯府嫡长女韩相宜与镇国公府嫡长孙谢永泱有一纸婚约,二人门当户对,自然是珠联璧合。
若要说起这桩婚事的由来,还要从镇国公与老威远侯那一辈说起。
镇国公与老威远侯少时本就为好友,之后又一起并肩作战,乃生死之交。
一次作战,镇国公掉以轻心陷入敌人圈套,是老威远侯冲锋陷阵救他于泥潭,可惜老威远侯救出镇国公后,兵力不敌敌方,最终战死沙场。
韩家子嗣单薄,老威远侯又成婚晚,膝下只有一嫡一庶,嫡子便是韩相宜的父亲韩清正,庶子则是韩相宜的二叔韩清杰。
当年镇国公反败为胜后护送老威远侯魂归故里,看见以泪洗面的老侯爷夫人和尚且年幼的韩清正,自觉亏欠,想起兄弟曾说过希望两家亲上加亲,便许下了婚约。
巧的是侯府只有韩清正这么一个嫡子,国公府也只有嫡子没有嫡女,于是这婚约便落到了下一辈的韩相宜和谢永泱身上。
谢永泱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个未婚妻,但韩相宜每年都要去外祖家避寒,其他时间谢永泱忙于学业,韩相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以俩人从未见过面。
这就给了韩贤如可乘之机。
韩贤如,侯府庶出二房家的嫡女,大越朝嫡庶尊卑等级森严,二房是庶出,即便是嫡女也是个尴尬的存在。
父亲韩清杰一直被嫡兄的光芒压着,早就被磨平了棱角,支棱不起来;母亲张氏也是家族庶女,是个恪守本分唯唯诺诺的妇人。
韩贤如野心勃勃,知晓靠父母靠不住,想要的东西只能靠自己争取,于是把目光投向了堂姐的婚事。
她知道堂姐的未婚夫是世家大族镇国公府的嫡长孙,也知道二人从未见过面,毫无感情基础。
世家子弟的纨绔习气大抵相同,喜爱沉溺于美色,朝三暮四,心思不定。
侯府人丁稀少,韩清正念及血缘,迟迟没有分家,林氏心肠宽厚,帮衬二房是常有之事。
张氏木讷,不通人情,林氏生怕韩贤如被张氏养得懵懂不灵,因而在韩相宜离开京城的那段时间,每逢宴会,韩家女眷中,林氏一般会着侄女出席。
韩贤如抓住机会,几次宴会下来,前后略施小计,便教谢永泱对她念念不忘。
韩贤如是小家碧玉的长相,清秀娇美,楚楚可人,最妙的是那一双猫儿似的眸子,灵动又俏丽。
谢永泱便是被这对猫眼勾去的魂。
谢永泱得家族荫庇,没什么本事,却极其清高自傲,自然不会喜欢强势的女人。
韩贤如便投其所好,在谢永泱面前伏低做小,把自己在侯府的日子描述的多么困难不堪,把韩相宜抹黑成仗势欺人的病秧子形象,谢永泱当然信以为真,对韩贤如的心疼日复一日的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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