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复训练进入第二周,吴治疗师开始引入轻微的负重练习。
不再是那些看似儿戏的橡胶球和木钉,而是实打实的小型哑铃和拉力带。重量很轻,不过一公斤多点,但对于我这条仿佛被抽走了筋骨的手臂来说,不啻于千斤重担。
第一次尝试平举那个小小的哑铃时,我几乎能听到自己肌肉纤维在哀嚎。
手臂抬起不到三十度,就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那熟悉的、令人绝望的无力感再次席卷而来。手腕处传来尖锐的刺痛,仿佛有无数细针在扎。哑铃“哐当”一声砸在地垫上,声音在空旷的治疗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汗水瞬间湿透了我的后背。
吴治疗师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走过来,捡起哑铃,递到我左手里。
“用左手感受一下这个重量,记住它……然后,换右手,不需要你举起来,只需要你‘想象’着这个重量,尝试控制肌肉,对抗颤抖。”
『想象?』
我闭上眼睛,努力去回想左手握住哑铃时那沉甸甸的感觉,然后将这种感觉“赋予”到右手,我尝试着调动每一丝能感知到的肌肉,去对抗那源自神经深处的、不受控制的震颤。
这比单纯用力要困难十倍,它要求极致的专注和对身体近乎苛刻的内察!
时间在无声的对抗中流逝……
我能感觉到额角的青筋在跳动,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右手的手臂肌肉因为过度紧张而僵硬、酸痛,那颤抖却如同附骨之疽,顽固地存在着!
“休息五分钟。”
吴治疗师的声音打破了我的专注。
我颓然地松开手,手臂像断了线一样垂落,酸软得抬不起来!
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我淹没……我甚至开始怀疑,这样的训练到底有没有意义?也许这只手,真的就废了……
“你太急躁了。”
吴治疗师递给我一杯温水,“神经和肌肉的重新连接,不是靠蛮力,是靠‘信号’。你现在要做的,是重新建立大脑对手臂的控制信号!这需要时间,更需要耐心……”
“你越是着急,信号就越混乱,颤抖就越厉害。”
他指了指治疗室墙上贴着一句标语:“‘接受现状,方能改变现状’。”
『接受现状?接受这只无力、颤抖的手?』
『接受它可能永远无法恢复到从前的事实吗?』
我的心猛地一抽,这比忍受疼痛更难……
晚上,雷玥给我按摩时,敏锐地察觉到了我情绪的低落!她没有多问,只是手下力道放轻了些,沿着我手臂的经络缓缓推按……
“今天训练不顺利?”她淡淡地问。
我“嗯”了一声,把脸埋在枕头里,闷声道:“感觉一点希望都看不到!吴老师说,要接受现状……可我做不到。”
雷玥沉默了片刻,手指按在我肩胛骨下方一个尤其酸胀的穴位上,力道恰到好处,既缓解了酸痛,又带着一种镇定的力量……
“记得我刚做完手术,躺在病床上,医生告诉我,我可能永远无法像正常人一样跑步的时候吗?”
她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说别人的事。
我抬起头,看向她……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悠远,仿佛穿过了墙壁,看到了过去。
“我当时也觉得天塌了。”
她继续说,“不能奔跑,不能在一线,那我还是我吗?我拒绝接受,疯狂地做复健,结果差点造成二次损伤……”她的手指移到我的肘关节,轻轻揉按着,“后来,我的康复师跟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
“他说,‘雷玥,你不是要变回过去的你,你是要成为一个新的你……一个带着伤疤,但依然强大的你。’”
“我不是要变回过去的你,我是要成为一个新的你。”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心中的迷雾。
我一直执着于要恢复如初,要重新稳稳地握住枪,要变回那个在训练场上叱咤风云、在战场上无所畏惧的风月桐!可莱芒湖的子弹,已经永远地改变了我……
我的手伤,雷玥的腿伤,还有那些刻在心底的噩梦,都是无法抹去的印记。
执着于回到过去,只会让我在现实的落差中痛苦不堪,让我无法看清眼前的路……接受现状,不是认输,而是认清起点!改变现状,不是要抹去伤疤,而是带着伤疤,开辟新的战场……
我的战场,不再是硝烟弥漫的莱芒湖,而是这条老街,是这家饺子馆,是身边需要我保护的妈妈!
我的武器,或许不再是钢枪,但可以是智慧,是韧性,是这只正在艰难复苏的右手所能创造的其他价值。
第二天,我再次站在康复训练室里!
面对那个小小的哑铃,我不再急于将它举起,而是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努力去感受右手每一寸肌肉的存在,去“聆听”大脑试图传递的控制信号……颤抖依然存在,但我不再与之对抗得那么激烈,而是尝试着去引导,去安抚!
过程依旧缓慢而痛苦,但心态的改变,让这份痛苦少了几分焦躁,多了几分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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