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开始带上了一丝潮热的黏意,但早晚仍保留着春日特有的清爽。
老巷口烘焙店的生意,随着季节的更迭,也悄然发生着变化!
那些厚重浓郁的巧克力蛋糕和奶油丰富的点心销量略有下降,取而代之的是口味更清爽、造型更清新的水果挞、柠檬玛德琳,以及我还在不断调试中的“桂花冰酿”。
得益于妈妈那次关键的“品鉴”,桂花冰酿的配方得到了突破性的改进!
我减少了糖的用量,放弃了现成的桂花蜜,转而采用干桂花与少量冰糖、米酿一同低温慢煮,让桂花的香气缓慢而充分地融入米酿的醇厚基底之中,冷却后再冰镇。
成品出来时,桂花香不再是浮于表面的甜腻,而是沉静地、悠长地萦绕在口腔与喉间,与米酿的微醺清甜结合得恰到好处,回味无穷……连对甜食不算特别热衷的王姨尝过后,都连连称赞,说这味道“有层次,不俗气”。
这款新品一经推出,果然受到了不少熟客的欢迎,尤其是在午后闷热的时段,一杯冰凉爽口、香气清幽的桂花冰酿,往往能迅速抚平焦躁的暑气!
这小小的成功让我倍感欣喜,不仅仅是因为店里多了一款受欢迎的产品,更因为这里面,凝结着妈妈重新与世界建立连接的、宝贵的第一步。
这天下午,店里客人渐稀……
我正趁着空闲,在柜台后的笔记本上,记录着近期的销售数据,并规划着下一阶段,可能需要增加的原料采购。
阳光斜照在纸面上,将墨水的痕迹映得有些发亮!
妈妈坐在靠窗的老位置上,面前放着一杯我特意为她准备的、去冰的桂花冰酿……她没有喝,只是用勺子无意识地轻轻搅动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目光落在窗外老巷斑驳的墙砖和偶尔走过的行人身上,眼神平静!
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在出神。
过了许久,她忽然转过头,视线落在我摊开的笔记本,和旁边放着的一叠进货单上……她的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蹙起,似乎在辨认着上面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品名。
我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头,对她笑了笑,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刻解释或询问,只是继续着手头的工作,将计算好的几组数据誊写到本子上。
妈妈看了一会儿,嘴唇轻轻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她重新转过头,望向窗外,只是那搅动饮料的勺子,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她再次转过头,这一次,她的目光更加专注地停留在,我正在书写的那一页上……那上面记录着近期面粉、黄油、砂糖等基础原料的消耗量和预估的补货量。
“……面粉。”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迟疑,仿佛每个字都需要从记忆深处费力地打捞出来,“是不是……该多备一些了?天气热,消耗好像……比上个月快。”
我的笔尖猛地一顿,在纸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
我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她被我惊讶的目光看得有些局促,下意识地想要避开视线,手指蜷缩起来,握紧了手中的勺子,语气变得更加不确定,甚至带上了点慌乱:“我……我瞎说的……你看你的……”
“不,妈!”
我立刻放下笔,语气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您说得对!我正算到这个呢!”
“最近因为推出了几款新点心,面粉的用量的确比上个月,同期增加了将近百分之十五!而且接下来天气更热,我们可能还要增加一些、耐储存的饼干脆片类产品,面粉消耗肯定会更大!”
“是应该多备一些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将笔记本转向她,指着上面我刚刚计算出的数据给她看,虽然我知道那些复杂的百分比,和数字对她而言可能如同天书。
妈妈被我连珠炮似的肯定弄得有些懵!
她怔怔地看着我,又看了看笔记本上那些她并不完全理解的数字,眼神里的慌乱渐渐被一种微弱的、类似“被认可”的光芒所取代!她极轻地、几乎看不见地吁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下来。
“我……我就是看着,感觉……用得挺快的。”
她低声嗫嚅着,目光却不再完全躲闪,甚至在我指着数据解释时,会跟着我的指尖,在那几行数字上短暂地停留。
“您的感觉特别准!”
我由衷地赞叹,心里像是炸开了一朵小小的、欢喜的烟花!这不仅仅是关于面粉库存的提醒,这代表着妈妈开始主动地、有意识地观察和思考,与我们这个家、与我的工作息息相关的事情了!她
的思维,不再仅仅局限于阳台的花草和自身的情緖,开始尝试着向外延伸,触及更具体、更实际的生活层面。
“还有……”她似乎受到了鼓励,又或许是被那种久违的、“被需要”的感觉所驱动,犹豫了一下,目光扫过窗外隔壁饺子馆的方向,声音依旧很轻,但比刚才清晰了一些,“王姐那边……猪肉馅的用量,是不是……也该留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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