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那盆“冷水”浇得我彻底清醒了过来。
年级第三的光环、电视台的采访、学校的减免政策……这些曾经让我飘飘然的东西,被妈妈一语点破,露出了它们短暂而虚幻的本质。
我将那张成绩单仔细地夹在课本里,不再多看,也不再回想那天的闪光灯,我的生活重心,重新沉甸甸地落回了教室的最后一排和饺子馆油腻的碗碟之间。
只是,心里到底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不再是委屈和自卑,而是一种更加沉静、更加坚定的力量!我知道我为什么而学习,我知道我每一分成绩背后,凝结的是什么!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听起来不再仅仅是课业,更像是为未来铺路的细碎声响!
王姨有时会私下拉着妈妈,小声劝她:“星妍,对孩子也别太狠了。你这……这是何苦呢!月桐才多大点呀?现在考得这么好,高兴一下也是应该的!你看你那天说的话,把孩子吓得……”
妈妈总是沉默地听着,手上活计不停,半晌才低低回一句:“王姐,我知道。可这世道,不对她狠点,以后别人对她更狠。她没爹疼,我再不让她清醒点,咋办?”
王姨便叹口气,不再多说!她明白妈妈那看似冷酷的严厉背后,藏着怎样深沉的、怕她走错一步的忧惧。
日子依旧忙碌清贫,但我隐约感觉到,妈妈似乎比以前更加忙碌了。她眼底的乌青更深,有时下午两三点钟店里最清闲的时候,她会短暂消失一两个小时,回来时总是带着一身外面的寒气,脚步匆匆,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我问她,她只含糊地说去买了点东西,或者办了件事。我虽疑惑,但看她不愿多谈,也不敢追问,只是默默地在晚上给她多倒一杯热水。
直到那天傍晚。
期末考试结束后不久,一个普通的冬日傍晚,天色灰蓝,冷风刺骨。
打扫完饺子馆,妈妈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回我们的小角落,而是仔细地洗了手和脸,换上了一件干净外套,还破天荒地给我也找出一件还算体面的毛衣换上。
“月桐,走!跟妈出去一趟。”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不同寻常的激动。
我疑惑地跟着她走出饺子馆,穿过熟悉的、渐渐亮起路灯的街道。她没有往我们常去的菜市场方向走,而是拐进了一条相对安静些的小巷。
最终,她在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居民楼前停下。
楼不高,只有六层,墙皮有些剥落,但看起来整洁安静。妈妈从口袋里掏出一串亮晶晶的、崭新的钥匙,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三楼的一个单元的防盗门。
“妈,这是……”我惊讶地看着她。
妈妈没说话,拉着我走上水泥楼梯。在二楼,她停在一扇深色的防盗门前,用其中一把钥匙,打开了门。
一股淡淡的、新刷墙粉的味道扑面而来。
里面是一个小厅,地上铺着干净的瓷砖,虽然老旧,却擦得锃亮。厅里放着一个小小的二手沙发和一张折叠饭桌。左边是一个小小的厨房和卫生间,厨房里有简单的灶具。
右边是有两间卧室,一间卧室,里面放着一张真正的、铺着新床单的双人床,还有一个旧的、但很整洁的衣柜,最让我惊喜的是,卧室外面还有一个小小的阳台!
另一个房间就只是单独的放了床,衣柜,和一张简单的桌子,妈妈说大房间给我,她睡小房间就可以了。我明白,她是想让我不用分心去应对紧张的、即将到来的高考!
这个房子虽然狭小,家具简单甚至破旧,但这是一个真正的、完整的、独立的家!有厨房,有可以晒太阳的阳台,有不用和厨房噪音仅隔着一扇薄门的卧室!
我站在客厅中央,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眼眶瞬间就热了。
妈妈看着我,脸上是这些年来我从未见过的、混合着疲惫、骄傲和如释重负的复杂笑容,声音有些哽咽:“月桐,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家了。妈租的。虽然旧,虽然小,但……是咱们自己的地方。”
原来,她那些偷偷消失的时间,是跑去四处看房子、和中介讨价还价了。
原来,她那越来越厚的薪水,不仅仅是王姨给的工钱,还有她瞒着所有人,起早贪黑又接的另外两份零工——一份是清晨去帮一家早餐店炸油条,另一份是深夜去给一家印刷厂折页打包!
她硬是靠着自己那双已经磨得不成样子的手,一分一毛地,为我们凿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巢”。
我扑进妈妈怀里,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这不是委屈的泪,是滚烫的、充满了心疼和骄傲的泪。
妈妈紧紧抱着我,她的身体也在微微发抖。
正当我们母女俩沉浸在这难以言喻的激动中时,敲门声响起。
妈妈擦了擦眼角,走去开门。
门外站着笑吟吟的王姨和小雅!王姨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的锅,小雅抱着一个崭新的台灯和一个大大的毛绒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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