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曙光彻底驱散了京城的黑暗,也照亮了养心殿内弥漫的死亡气息。承天帝的遗体已被内侍用明黄色的绸缎暂时覆盖,但那具曾经代表至高权力的躯壳躺在龙榻上的事实,却像一块巨石压在殿内每个人的心头。
墨羽已按照命令暂时封锁了皇帝驾崩的消息,但宫城易主、玄王入主的事实无法掩盖,消息正以各种渠道悄然流向宫外,引发着各方的猜测与震动。
夜玄依旧坐在那张宽大的御案之后,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洁的桌面,目光落在被覆盖的龙榻方向,深邃难测。
琉璃很快返回,林清砚与内阁首辅等几位重臣,在得知宫城平定、玄亲王已入主养心殿后,也第一时间赶到了宫外求见。他们被墨羽引了进来,当看到龙榻上那被覆盖的轮廓时,几人脸色皆是一变,虽早有预料,但真正面对时,依旧感到一阵心悸。
“王爷。”林清砚率先躬身行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内阁首辅等人也纷纷跟上,态度恭敬,却也难掩复杂。
夜玄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免礼。他没有绕圈子,直接指向了当前最核心、也最敏感的问题:
“陛下……已然驾崩。”他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国不可一日无君,然,陛下身后事,以及其……名誉定论,诸位以为,当如何处置?”
这个问题,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如何处置皇帝的遗体?以什么规格下葬?是沿用帝王礼仪,还是……贬黜?
更重要的是,如何向天下人解释他的死因?是正常病故,还是……背负着“罪己诏”中的罪名,以一种不光彩的方式盖棺定论?
这不仅仅是对一个死人的安排,更是对新朝合法性、对历史书写权的争夺,也关乎着夜玄个人“清君侧”行动的最终定性。
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几位老臣面面相觑,这个问题太过棘手,一言不慎,便可能引来杀身之祸,甚至影响家族命运。
内阁首辅沉吟良久,才小心翼翼地开口:“王爷,陛下……终究是先帝嫡子,在位二十余载,虽有过失,然……若骤然贬黜,恐寒了部分旧臣之心,亦恐史笔如铁……”他的意思很明确,希望能在表面上维持皇帝最后的体面,以帝王之礼安葬,对外宣称病逝。
另一位老臣也附和道:“首辅大人所言甚是。王爷以‘清君侧’之名入京,若对先帝身后事处置过于严苛,恐授人以柄,于王爷声誉有损。”
他们都倾向于“稳妥”,维持表面的平和,将那些血腥和不堪掩盖在历史的尘埃之下。
夜玄没有说话,目光转向了一直沉默的林清砚。
林清砚感受到夜玄的目光,他抬起头,清癯的脸上带着一种罕见的凝重与坦荡。他上前一步,声音清晰而坚定:
“王爷,下官以为,首辅大人所言,乃是老成谋国之见,然,却非长久之计,亦非……公正之道!”
此言一出,几位老臣皆是一惊,看向林清砚的目光带着不解甚至一丝不满。
林清砚不为所动,继续道:“陛下之过,非止一端。猜忌功臣,致使北境将士枉死;纵容奸佞,蛀空国本;更甚者,竟欲截杀立下不世之功的王爷!此等行径,天人共愤,若只因‘体面’二字,便轻轻放过,甚至以帝王之礼风光大葬,如何对得起北境战死的韩夜将军和数万将士的在天之灵?如何对得起天下翘首以盼一个清明世道的百姓?又如何彰显王爷‘清君侧、靖国难’之大义?”
他句句铿锵,直指核心:“掩盖,只会让真相在暗中发酵,成为将来有心之人攻击王爷的口实!唯有光明正大,以‘罪己诏’公示天下,将其过失明明白白告知世人,方能彻底断绝旧日痼疾,也为王爷的新朝,奠定一个‘革故鼎新’的基调!”
他顿了顿,看向夜玄,语气沉痛而决绝:“至于身后事……下官斗胆建言,可按亲王礼制安葬,削其帝号,谥号……当择一恶谥,以警后世!”
亲王礼制!削其帝号!恶谥!
这几个词如同惊雷,炸响在养心殿内!几位老臣骇然变色,这简直是将承天帝钉死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太过激烈,也太过……不留情面了!
“林大人!此言是否太过?陛下终究是君……”内阁首辅忍不住出声。
“君?”林清砚猛地打断他,目光灼灼,“君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此乃圣人之训!更何况,一个欲杀国之柱石、自毁长城的君,还有何颜面要求臣子以君礼待之?!”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一股凛然正气,竟让几位老臣一时语塞。
夜玄静静地听着双方的争论,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林清砚的建议,符合他内心的某种倾向,也最能彻底洗刷他“被迫反抗”的委屈,将道德和法理的制高点牢牢握在手中。但,也确实如内阁首辅所言,太过激烈,可能会引起旧势力的反弹。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了身旁的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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