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晚宴的余波,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一圈圈荡开,却并未在颐和公馆内部掀起新的风暴。相反,一种更为微妙、更为粘稠的平静,笼罩了这里。
那场舞,那个牵手,像两个清晰的坐标,重新定位了苏晚和薄靳珩之间那模糊而危险的边界。
薄靳珩不再仅仅是那个充满悔恨、小心翼翼的影子。他开始更像一个……试图重新学习如何呼吸、如何行走的,笨拙的归人。他依旧每天出现在主卧套房,但眼神里少了些忐忑,多了些沉静的、试图融入的专注。
他会更细致地观察苏星河阅读时的表情,然后不动声色地让林峰找来更深入的、适合青少年的专业书籍;他会记住苏月曦对哪段旋律反应更明显,然后试着用他那并不算优美的嗓音,在她睡前哼唱几句;他会认真对待苏辰星每一个天马行空的问题,哪怕回答得磕磕绊绊,也绝不敷衍。
他甚至开始尝试下厨的次数变多了,虽然成果依旧时常令人忍俊不禁,但孩子们,尤其是苏辰星,似乎很享受这种“爸爸亲手做的、哪怕不好吃”的参与感。
苏晚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她依旧没有过多的热情回应,但那份拒人千里的冰冷,确实在一点点消退。她默许了他更深入的参与,默许了孩子们对他逐渐增加的依赖。
有时,在傍晚时分,她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处理星辉基金会的事务,薄靳珩就在不远处的角落处理他的集团文件。孩子们或在旁边玩耍,或安静地看着书。阳光透过落地窗,将整个空间镀上一层暖金色。没有交谈,只有书页翻动、键盘敲击、以及孩子们偶尔的细语声。
一种近乎……寻常家庭的,令人心安的静谧。
但这种静谧,却让薄靳珩内心深处的不安与日俱增。
他知道,这平静的水面之下,潜伏着他尚未敢触碰的、更黑暗的冰山。林峰那边的调查,像一把缓慢钻入地心的探针,越是深入,传回的信息越是让他胆战心惊。
关于那个退休护士长提到的“刺激或创伤”,关于母亲那些流向不明资金背后可能隐藏的行动,关于苏晚当年仓促离开尼斯的真正原因……拼图正在一块块凑近,那即将显现的全貌,几乎让他窒息。
他不敢想,当苏晚知道这一切时,眼前这来之不易的、脆弱的平静,是否会瞬间分崩离析。
他变得有些沉默。在看着苏晚和孩子们时,那眼底深藏的痛楚和恐惧,偶尔会不受控制地流泻出来,浓重得化不开。
苏晚察觉到了。
他偶尔的走神,他看着她时那过于复杂、仿佛要将她刻入灵魂却又带着绝望的眼神,都让她心中疑窦丛生。
他不是已经和母亲决裂了吗?不是已经在尽力弥补了吗?为什么,他看起来反而比之前更加……痛苦?
这天夜里,苏晚因为口渴醒来,下楼去厨房倒水。经过书房时,发现门缝下透出微弱的光线。
她犹豫了一下,轻轻推开虚掩的门。
薄靳珩没有坐在书桌后,而是背对着门口,站在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只有远处城市的霓虹为他挺拔却莫名孤寂的身影勾勒出一道模糊的光边。
他手里拿着一个东西,正低头看着。借着窗外微弱的光,苏晚认出,那是……一枚款式简单的铂金戒指。是他们当年的婚戒。她离开时,什么都没有带走。
他似乎并没有发现她,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过了很久,他才极其缓慢地,将那枚戒指凑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那动作,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近乎虔诚的悲伤。
然后,苏晚听到他发出了一声极低极低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哽咽,带着无尽的悔恨与绝望:
“对不起……晚晚……对不起……”
那声音太轻,太破碎,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苏晚的心上。
她站在门口阴影里,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到底……在为什么道歉?
仅仅是为了五年前的误会和分离吗?
为什么他的痛苦,看起来如此深沉,如此……绝望?
一种莫名的不安,悄然攫住了她。她没有惊动他,悄无声息地退后,轻轻带上了房门。
回到卧室,她躺在床上,却再无睡意。薄靳珩那个立于窗前、被巨大悲伤笼罩的背影,和他那破碎的哽咽,在她脑海里反复回放。
她发现,自己竟然……在担心他。
这个认知,让她心头一片混乱。
第二天,一切如常。
薄靳珩似乎恢复了平静,甚至比之前更加细致地照顾着孩子们的情绪,只是他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阴霾,到底没能完全掩藏住。
下午,苏晚在临时书房处理基金会邮件,林峰送来一份需要薄靳珩紧急签字的文件。薄靳珩当时正被苏辰星缠着在花园里“修建”一个歪歪扭扭的“城堡”,手上沾满了泥沙。
“给我吧。”苏晚从书房出来,对林峰道。
林峰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文件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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