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洞内的时间仿佛被洞外永不停歇的暴风雪拉长、凝固。应急电源提供的昏黄光线勉强驱散角落的黑暗,取暖器嘶嘶作响,竭力对抗着从岩石缝隙渗入的、属于北极深处的严寒。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尘土、消毒药水,以及人体散发的疲惫与恐惧混杂的气息。
孩子们挤在相对最温暖的区域,裹着保温毯,在保育员低声安抚和疲惫的双重作用下,渐渐沉入不安的睡眠。曦光被苏晚紧紧抱在怀里,小脸贴着她的颈窝,呼吸均匀,似乎暂时忘却了通道和风雪中的惊扰。安德森安排护卫轮班警戒洞口和监控外部动静,自己则与那两名神秘的突击车成员低声交谈,交换着情报和安全确认手势。
洞内最安静的角落,薄靳珩躺在简易的充气垫上,身上盖着厚厚的保温层。医生刚刚完成紧急处理,重新包扎了伤口,调整了输液和药物。他的脸色在昏黄光线下依旧苍白如纸,但呼吸的艰涩感略有减轻,只是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胸腔深处沉闷的摩擦声,显示肺部情况依然严峻。他闭着眼,似乎睡着了,但微蹙的眉头和偶尔无意识抽搐的手指,暴露了身体深处持续的痛楚和警觉。
苏晚坐在离他几步远的一块平整岩石上,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岩壁。她没有睡意,目光落在跳跃的取暖器火焰上,思绪却如同洞外的风雪般纷乱。刚才逃亡中的惊险、曦光突兀的哭声、薄靳珩关键时刻的指令和那支神秘接应力量的出现……一系列画面在她脑海中快速闪回。
恨意,那支撑她多年的冰冷基石,在此刻的疲惫与死寂中,似乎变得有些……模糊。并非消失,而是被更多复杂而尖锐的现实冲击着,如同被巨浪反复拍打的礁石,棱角依旧,但表面附着上了新的、湿滑而沉重的沉积物。
他救了他们。又一次。用他提前埋设的、连她都不完全知晓的暗桩。这让她的“掌控感”受到了冲击,但也让她不得不承认,在对抗“暗河”这种层级的黑暗中,他的经验和隐藏资源,确实不可或缺。而这种“不可或缺”,与他带给她的痛苦和灾难,形成了令人极度不适的悖论。
她下意识地收紧手臂,怀里的曦光不满地哼唧了一声,往更温暖处拱了拱。孩子的体温和生命力透过衣物传来,像一道微弱却坚定的暖流,驱散了些许她心中的寒意。为了曦光,她可以与魔鬼合作。这个认知早已有之,但此刻感受着女儿真实的依偎,那份决心变得更加具体、更加不容动摇。
寂静中,薄靳珩极轻微地咳嗽了一声,牵扯到伤口,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苏晚的目光立刻移了过去。医生已经起身去查看其他伤员,此刻那边只有他一人。
他似乎想抬手去按胸口,但手臂虚弱地抬到一半,又无力地垂下。呼吸声变得更加粗重。
苏晚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极其缓慢地站起身,将熟睡的曦光轻轻交给一旁的保育员,拿起一瓶水和一个简易的便携式吸氧装置,走到了他的身边。
她没有说话,只是蹲下身,拧开水瓶,用棉签蘸湿,轻轻润了润他干裂起皮的嘴唇。然后,她拿起吸氧装置,检查了一下压力,将鼻氧管小心地调整到他的鼻孔附近。动作并不熟练,甚至有些生硬,但足够仔细。
薄靳珩在她靠近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他没有睁眼,只是配合地微微偏头,让氧气更顺畅地流入。干涸的喉间发出了一声极低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疼得厉害?”苏晚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在寂静的冰洞里却异常清晰。不是关切,更像是一种冷静的评估。
薄靳珩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他的眼神因高烧和疼痛而有些涣散,但依然准确地捕捉到了她的身影,那眼底深处翻涌着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有痛楚,有歉意,有一丝被她靠近的微澜,更有一种沉重的、近乎绝望的疲惫。
“……还好。”他嘶哑地回答,声音破碎不堪,“死不了。”
苏晚没接话,只是继续调整了一下氧气流量,然后拿起旁边医生留下的湿毛巾,擦了擦他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她的动作依旧没什么温度,但足够务实。
“刚才那些接应的人,”她问,语气平稳,“是你‘织网’计划外的?”
“……算是。”薄靳珩喘了口气,目光投向洞顶,“很早以前……布下的闲棋。本以为是永远用不上的……保险。没想到……”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牵动伤口,又是一阵皱眉。
“可靠吗?”
“用命担保过。”他简短回答,随即补充,“但他们不知道‘星图’,不知道曦光的具体情况。只以为是对抗商业仇家或某些……地下势力的安全行动。”
苏晚点了点头,没再多问。这种程度的隐藏力量,知道得越少越好。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取暖器的嘶嘶声和洞外隐约的风雪呼啸。
“通道里……”薄靳珩忽然低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曦光她……吓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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