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北境的航程在压抑的静默中度过。引擎的轰鸣是唯一的背景音,却压不住每个人心头沉甸甸的分量。格陵兰冰下地狱的景象——那些成排的标本、笔记中疯狂的记述、以及冰封男孩最后安详却诡异的面容——如同烙印,灼烧在每个人的视网膜和记忆深处。
薄靳珩始终望着舷窗外变幻的云海,侧脸线条如同刀削,眼底沉淀着比极地寒冰更冷的深邃。他在复盘,在权衡,也在……承受。家族的罪孽以如此具体、如此骇人的方式呈现,作为最后一代知情人(或许也是最后一代有能力清算的掌权者),那重量几乎要将他压垮。但更重的,是对舱内那个沉默女人和她怀中(此刻正在北境安睡)女儿的愧疚与责任。他亲手启动了“涅盘”,又一同决策了格陵兰的毁灭,每一步都沾着血与火,每一步都将他和苏晚更紧地绑在这条无法回头的路上。
苏晚则闭目靠在座椅上,但并未入睡。她的指尖在加固平板的边缘无意识地滑动,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那些证据影像,尤其是男孩沉睡的脸。一种深切的悲哀和无法消弭的愤怒在她胸中交织。悲哀于那些被剥夺了生命和尊严的幼小灵魂,愤怒于延续至今的觊觎和威胁。她摸了摸贴身存放的、从格陵兰带回的笔记副本和数据芯片,冰冷的触感让她清醒。这是武器,也是枷锁。如何运用它,将决定未来斗争的走向,也将在某种程度上定义她和薄靳珩……以及孩子们,将背负怎样的过去前行。
飞机在北境领地的伪装起降坪平稳着陆。 熟悉又令人心安的冰冷空气涌入舱门。安德森早已带人等候,看到他们安然返回,严肃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没有寒暄,一行人迅速进入主建筑。孩子们还在睡梦中,浑然不知他们的父母刚刚从怎样的深渊归来。苏晚和薄靳珩默契地先去了育儿区,隔着单向玻璃,默默看着里面安睡的几张小脸。曦光在睡梦中吮了吮嘴唇,翻了个身。这平常的景象,此刻却像最强效的镇定剂,抚平了他们心中最剧烈的波澜。
在绝对安全的会议室,核心人员齐聚。 苏晚、薄靳珩、安德森、冰原(作为行动队员代表),以及通过加密线路接入的沈心怡。
苏晚言简意赅地汇报了格陵兰之行的发现,展示了关键照片和笔记扫描件(隐去了最冲击性的标本细节和男孩影像)。即使有所保留,会议室内的空气依然瞬间降至冰点。沈心怡在屏幕那头倒吸一口凉气,久久无言。
“所以,‘暗河’和它背后的疯子们,不仅仅是犯罪集团,还是一个继承了纳粹式优生学和神秘主义妄想、并且一直在行动的邪教型组织。”沈心怡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凝重,“他们对薄家基因的执着,源于一个失败但未被放弃的疯狂计划——制造能开启所谓‘时空锚点’的‘生物钥匙’。而你们的孩子,尤其是曦光,因为基因表达的完整和‘纯净’,成了他们眼中最接近成功的‘候选钥匙’。”
“没错。”薄靳珩接口,声音低沉,“格陵兰的据点被我们摧毁,但‘北极星’计划的原始数据可能还有备份,其核心理念也一定还在‘暗河’或‘普罗米修斯之火’的高层中流传。只要这个理念不破灭,只要他们认为‘钥匙’还存在,威胁就不会真正消失。”
“我们手里的证据,”苏晚将数据芯片轻轻放在桌面上,“足以将‘暗河’和那个研究会的罪行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能引发全球范围内的追查和舆论谴责,极大压缩他们的生存空间。但……可能不足以彻底摧毁他们的核心信仰,或者让他们放弃对‘钥匙’的寻找。尤其是,如果我们曝光所有细节,薄家将彻底身败名裂,曦光和其他孩子的特殊基因问题也将暴露在公众视野,带来难以预料的关注和潜在风险。”她看向薄靳珩,将最棘手的选择抛了出来——如何在打击敌人和保护家人之间找到平衡。
薄靳珩迎着她的目光,没有回避:“薄家的罪,必须面对。但不能以牺牲孩子们未来的安全和正常生活为代价。”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下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心,“证据要放,但要经过处理。重点揭露‘暗河’和那个研究会的反人类罪行、跨国犯罪网络、以及他们非法进行人体实验(特别是针对儿童)的骇人行径。关于‘基因密钥’和‘时空锚点’的疯狂理论部分,可以作为其组织意识形态邪恶的证据之一提及,但具体技术细节、‘薄氏标记’的明确信息,必须隐去或模糊化处理。至于那个男孩……”他声音微涩,“……他应该作为无数无名受害者中的一个象征,而不是一个需要被具体讨论的‘案例’。”
这是一种切割,也是一种保护。牺牲部分揭露的彻底性,换取对孩子们最直接威胁的屏蔽,并为未来可能的法律或舆论反击保留一定的模糊空间和主动权。
沈心怡在屏幕那头沉吟片刻:“我同意。舆论战的目的,是摧毁‘暗河’的生存土壤和行动能力,不是满足学术好奇心或进行基因普查。我们可以联合有信誉的国际媒体和智库,分批释放信息,引导舆论焦点集中在他们的犯罪行为和对基本人权的践踏上。‘普罗米修斯之火’的邪教性质也可以重点揭露,这更容易引发公众反感和当局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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