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混乱”的一夜之后,莲花楼内的气氛就变得十分微妙,仿佛空气中都飘着看不见的尴尬丝线。
李莲花的碧茶之毒确实是解了,身体前所未有的松快,内力运转圆融无碍,再无半分滞涩。
这本该是件值得浮一大白的喜事,可每当他眼角余光瞥见那条依旧没心没肺、甚至因为能开口说话而更加聒噪的小粉龙时,那份劫后余生的喜悦,就硬生生被一股难以言喻的、类似于“亏大了”的憋闷给压了下去。
他,李莲花,好歹也曾是名震江湖的李相夷,就算如今韬光养晦,那也是风度翩翩(他自己坚信)、智计百出的莲花楼楼主。结果呢?守身如玉二十余载,一朝不慎,竟被自己从锅里捞出来的“食材”给……给强行“采补”了!
这要是传扬出去,他李莲花的脸面往哪儿搁?笛飞声那武痴知道了,怕是能当场笑断肠子!
更可气的是,那个“罪魁祸首”对此竟毫无记忆,每天依旧理直气壮地将他当作专属“饲养员”使唤,甚至因为掌握了语言这门利器,使唤得更加变本加厉,花样翻新。
“李莲花!本公主饿了!今天要吃东海最肥美的晶壳虾,必须剥壳去线!”
“李莲花!日头太毒了,灼得本公主鳞片都要失去光泽了!快把软榻挪到背阴通风处!”
“李莲花!狐狸精又用那种觊觎本公主美貌的眼神盯着我了!你管管它!”
李莲花每每听到这清脆又理所当然的指令,再对上敖寸心那双清澈剔透、写满了“能被本公主使唤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的眸子,就感觉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堵得他只想揉眉心。
于是,莲花楼楼主开始了他的“无声反击”——用他那张曾让江湖宵小闻风丧胆、能把活人气死、死人说话的嘴,开始了无休止的、拐弯抹角的“阴阳怪气”与幽怨暗示。
早餐时李莲花将精心剥好的虾仁放入敖寸心专属的荷叶边小玉碟里,看着她啊呜一口吞下,慢悠悠地开口,尾音拖得老长:“敖——小——寸啊,你这胃口……瞧着比前几日,可是又长进了不少。” 他眼神意有所指地在她那流光溢彩的龙身上扫了一圈。
敖寸心满足地咂咂嘴,龙尾愉悦地轻摆,完全没接收到信号:“那是自然!本公主正值青春鼎盛,胃口好是福气!……等等!你叫我什么?敖小寸?难听死了!要叫公主殿下!”
李莲花皮笑肉不笑,从善如流:“是是是,敖——小——寸——公——主——殿——下。” 那敷衍的调调,几乎能凝出水来。内心冷笑:【龙精虎猛?是,猛得很,都有余力对自家饲养员行那不轨之事了。】
清晨初李莲花醒来,看着依旧八爪鱼般盘踞在自己胸口、睡得鼻息均匀香甜的敖寸心,幽幽叹了口气,用气声低语:“某些龙啊,晚上睡得倒是雷打不动,就是苦了旁人,这腰背……跟散了架似的……”
敖寸心迷迷糊糊听到点动静,抬起睡眼惺忪的脑袋:“嗯?李莲花,你嘟囔什么呢?”
李莲花瞬间切换成温良恭俭让的表情,语气真诚:“没什么,夸赞公主殿下睡姿……格外沉稳踏实。” 【沉稳到能把人压得气血不畅,做一宿被山镇压的噩梦!】
散步时敖寸心盘在李莲花肩头,像个骄傲的领航员,指挥着他往视野更开阔、景致更怡人的山坡走去。李莲花依言而行,脚步却刻意放慢了些,冷不丁冒出一句:“敖小寸,你近日……是否觉得身子沉了些?许是夜里‘休息’得过于投入,心宽体胖了?” 他特意在“休息”二字上咬了重音。
敖寸心一愣,低头仔细打量自己依旧纤细玲珑的龙身,满眼莫名其妙:【沉了?没有啊?本公主这身材在龙族里可是标准得不能再标准了!】她狐疑地扭头看向李莲花近在咫尺的侧脸,“你是不是昨夜没睡好,眼神都恍惚了?本公主明明轻盈如羽!”
李莲花:“……” 他深吸一口带着海腥气的空气,默念清心诀,告诫自己莫要与一条记忆可能只有七秒(特指某关键事件)的龙计较。内心却已泪流成河:【轻盈?昨夜不知是谁,沉得堪比千斤坠……】
敖寸心又开始畅想恢弘未来,说着待她恢复全部法力、重振龙威之后,定要带李莲花去西海龙宫开开眼界。
李莲花一边擦拭着手中寒光内敛的刎颈,一边头也不抬,语气淡得像白水:“哦?去龙宫?然后呢?敖小寸公主是打算效仿人间帝王,广纳面首,组建三宫六院的‘饲养员’队伍吗?” 说罢,他状似极其自然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后腰。
敖寸心被他这跳跃的问题问得龙须一翘,完全没抓住他揉腰的重点:“什么面首?什么三宫六院?本公主有你这一个饲养员就够操心……不是,够用了!虽然你近来怪话连篇,但胜在模样周正,做饭……嗯,如今也算勉强能入尊口了!”
李莲花擦剑的手微微一滞,抬眼瞧见她那副“你该感恩戴德”的神情,只觉得心口那团棉花堵得更严实了。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混合着自嘲与幽怨的复杂笑容:“那可真是……多谢公主殿下‘专一垂青’了。只是这‘隆恩’的代价,鄙人这凡胎**,着实有些消受不起。”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含在喉咙里咕哝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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