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一缕游丝,从无边的沉眠中缓缓浮起。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熟悉的四肢五感。
只有一种无比庞大、无比沉重的“存在”感,仿佛嵌入了亘古的脉络,与脚下无垠的土地、头顶缥缈的虚空紧密相连。
每一次缓慢的“呼吸”,都牵动着周遭温和而磅礴的灵气。
这是何处?莫非……这便是死后的世界?
李莲花“想”转动“视线”,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所谓的“眼”。
他试图移动,却发现自己被温暖坚韧的木质紧紧包裹,纹丝不动,如同琥珀中的虫豸。
他积攒起那点刚刚复苏的微弱精神——这精神曾驾驭过天下最快的剑,勘破过最诡谲的迷局——此刻却连让一片叶子依循心意抖动一下,都显得力不从心。
五感迟钝得如同蒙上千层厚茧,唯有触觉以奇异的方式蔓延。
他能“感觉”到根系深扎神土,汲取着清润养分;能“感觉”到枝叶在微风中舒缓伸展,承接天际流泻的莹辉。
还有……身侧,那一团温软的、带着清浅花木气息的“存在”。
那团“存在”动了动,更紧地依偎过来,隔着一层坚韧树皮,贴附在他的“躯体”上。
“……所以啊,我就悄悄溜进去了嘛,”一个清凌凌的声音响起,带着少女的娇憨与得意,直接传入他混沌的意识,“瑶池的琼浆,就摆在案上,闻着可香了!我左右看看没人,就、就喝了一小盏!”
声音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随即又理直气壮起来:“就一小盏哦!神树,你可要替我保密,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尤其是那个总板着脸的句芒神将……”
神树?瑶池?句芒?这些陌生的字眼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在他混沌的意识中漾开模糊的涟漪。
它们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与他迟缓的思绪艰难地共鸣。
他竟成了神话里的一棵树?想他李相夷,昔年仗剑天涯,何等快意,如今却落得个寸步难行、口不能言的下场,当真是造化弄人。
那这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姑娘,又是谁?
“你是不知道,那琼浆看着清亮,入口可醇了,我现在脸上还有点热热的……”那声音继续絮叨,带着微醺的懒散,“还是你这里最舒服,安安静静的,靠着你也踏实。”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李莲花立刻感觉到一根主要枝桠承受了更多重量。
这感觉颇为新奇,昔年只有别人在他剑下讨饶的份,何曾被人如此理所当然地“倚靠”过?甚至还能清晰感知到对方身体的轮廓和温度。
姑娘,你压着我的“胳膊”了……他内心泛起一丝无奈的调侃。这境遇,比当年身中碧茶之毒还要令人哭笑不得。
那姑娘自然听不到他内心的嘀咕。她似乎习惯了自说自话,将这株沉默的神树当成了最可靠的倾听者。
“今天巡查南天门的天兵换了一批新面孔,一个个严肃得很,一点都不好玩。”
“蟠桃园里的桃子好像又长大了一点点,可惜还没熟,守着那里的姐姐不让我碰。”
“你说,人间现在是什么季节了呢?会不会也像神界一样,总是花开不败?”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饱足后的困倦,最终化为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她睡着了。
周遭彻底安静下来。
唯有神界微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那依靠着他的身躯传来的、稳定而温热的气息。
李莲花看不到她,只能感知到她纤细的骨骼、柔软的衣料,还有发间类似琼浆的清甜香气。
夕瑶……方才她自言自语时,似乎提过这个名字。这就是她的名字么?一个看守神树的小仙子。
他试图回忆生前最后的记忆,却只捕捉到支离破碎的画面:碧茶之毒的冰冷,四肢百骸逐渐失控的无力,还有……海风咸湿的气息。
然后是漫长的黑暗,直至在此处苏醒。
成了树,动弹不得,口不能言。这倒真是应了“莲花楼主人”最终归于“草木”的宿命了?他意识里掠过一丝自嘲。
只是,这“草木”生涯的开端,似乎并不算太寂寞。
夕瑶的呼吸轻轻拂过一片低垂的叶片,那叶片无风自动,微微卷曲了一下。
李莲花凝聚起那点可怜的精神力,所能做的,也仅仅是让另一片更高处的叶子同样轻轻摇曳,作为无人知晓的回应。
神界的风拂过神树、树下的少女,以及树中那缕带着过往印记的新生之魂。
时光在这方神域仿佛凝滞,唯有依靠夕瑶每日的到来与离去,李莲花才能大致分辨晨昏交替。
他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多,混沌的感知逐渐变得清晰、通透。
他终于看清了——以与神树共感的视角,看到云雾流转、仙宫巍峨,还有每日准时到来的夕瑶。
她确实如最初感知的那般,有着极美的容颜。
并非人间烟火的明艳,而是带着神界独有的清灵与纯净,眉眼如画,肌肤胜雪,一袭素雅仙裙曳地,行动间带着不染尘埃的轻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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