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岛的夜,被咸湿的海风裹着寂寥,漫进少绾亲手为他幻化的竹楼。
烛火昏黄,摇曳不定,映着桌案上那只孤零零的玉簪——那是她昔日不经意遗落的旧物。
李莲花的指尖反复摩挲着簪身细腻冰冷的纹路,仿佛想从这死物上汲取一丝熟悉的温度,却只感到指腹下玉石彻骨的凉意,一如他日夜悬着、沉在寒潭般的心。
这座依山傍水的竹楼,一草一木皆由她上古仙力点化而成,曾是他毒解之后安身的桃源。
每一片竹瓦,每一根梁柱,都曾浸染着她的气息、她的笑语、她霸道又带着宠溺的那声“童养夫”。
可自那日神魂交融、她不告而别后,竹楼虽在,却只剩满室清冷,空荡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回音。
恐慌日夜缠绕。
他怕那个为他驱毒、吻他时带着冷香的小祖宗一去不返;
怕她回归上古神界,记起东华、折颜,尤其是墨渊,便忘了这荒岛竹楼,忘了他这个“童养夫”;
更怕自己连她留下的温柔痕迹都抓不住。
那些日子里她待他极尽纵容,得知他的冤屈后踏遍江湖,以凤凰真火替他清算所有仇敌,无论是肖紫衿、乔婉娩还是暗处的魑魅魍魉,皆在她手下或灰飞烟灭或永世折磨,只留下一句:“我的童养夫,岂容他人欺辱。”
那份极致的、蛮横的宠溺,早已深深刻进他的骨血,成了他戒不掉的瘾。
这份失去的恐慌,让他在夜里无数次惊醒,指尖摸向身侧空荡荡的竹席,那份落空的刺痛,总能瞬间逼红他的眼眶。
日子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他煮茶的手艺渐渐生疏。
竹楼外原本生机勃勃的药田也因无心打理而荒芜,唯有那株她亲手栽下的桂树,还在夜风里固执地散发着幽微的甜香,仿佛在固执地证明着什么。
直到这个黄昏。
一缕熟悉到让他心脏骤停的清冽气息,顺着海风,悄然漫进了竹楼。
像是一道月光,猝不及防地穿透了积郁已久的乌云,瞬间照亮了他晦暗的心房。
李莲花的身体猛地僵住,攥着玉簪的指尖用力到泛白,几乎要将其折断。
他屏住呼吸,连心跳都仿佛停滞,反复确认那气息并非因思念过度而产生的幻觉。
是她!真的是她!
是他日夜期盼、等了太久太久的绾绾!
是那个替他报尽血海深仇、把他从尘埃里重新捧起、笑着叫他“童养夫”的绾绾!
狂喜与积压的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与伪装。
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泛红,鼻尖酸涩难忍。
可下一秒,狂喜又被更深的恐惧覆盖——她既已归来,为何不肯现身?
是在犹豫该如何面对他?
是在权衡他与她那个世界的比重?还是……这次回来,仅仅是为了了却最后一丝牵挂,然后便彻底转身,永不再见?
他死死咬住下唇,强压下立刻冲出去寻找的冲动,眼底闪过一丝被逼到绝境的、孤注一掷的狡黠。
不能让她再走了,无论如何,他得留下她!
心念电转间,他猛地转身,将桌案上那坛未喝完的酒狠狠扫落在地!
琥珀色的酒液“哗啦”一声淌满竹制桌面,顺着边缘滴滴答答地落下,在地面晕开一片片深色的湿痕,浓郁呛人的酒香瞬间在竹楼内弥漫开来。
他抓起酒盏,像是渴极了的人遇到甘泉,一杯接一杯地往喉咙里灌。
辛辣的酒意灼烧着食道,呛得他弓起身子剧烈咳嗽,眼泪都咳了出来。
恰好掩去了眼底真实的水光,也为接下来他精心设计的“表演”,铺上了一层恰到好处的醉意底色。
他脚步虚浮踉跄地起身,故意在竹梯上踩空,发出一声不小的响动,整个人狼狈地踉跄着扶住廊柱,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仰起头,对着空无一人的竹楼。
含糊地呢喃起来,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醉意沙哑,却又精准地、一字不落地飘向竹楼外那棵桂树的方向:“小祖宗……你在哪儿?别躲着我了……好不好?绾绾……”
少绾隐在桂树浓密的阴影里,周身仿佛与月色融为一体,银色的长发被清冷的月光镀上一层薄霜。
她冰蓝色的眼眸中,翻涌着剧烈挣扎的波澜。
她恢复全部记忆归来,本意只是悄悄助他彻底融合凤凰泪与她的本源精血,助他奠定仙基,了却这最后一桩心愿后,便默默离去,重返她那责任深重的神魔世界。
却不曾想,他竟敏锐至此,瞬间便察觉了她的气息。
听着他那一声声带着醉意、满是委屈与依赖的呼唤,她的指尖不自觉地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口那如同被细针密密扎着的、绵长而深刻的痛楚。
她忆起当初为他复仇时的快意,想起大仇得报后他卸下重担倚靠在她肩头,轻声说“有你在真好”;
想起自己揉着他头发霸道宣称“我的童养夫自然只有我能欺负”;更想起亲手为他幻化竹楼时,那份盼他安稳度日的纯粹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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