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天色未明,皇城内一片死寂。
一道纤细却决绝的身影,如一柄出鞘的利剑,撕裂了紫宸殿前的沉沉暮色。
苏菱微手捧一卷绢图,身后跟着一名面色肃然的宫女,步履沉稳地踏上通往权力之巅的白玉阶。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请求通传,而是直接在殿外对早已等候的御前总管周尚宫下令,声音清冷如冰:“周尚宫,此为《银丝流转图》正本,另有三十七人涉案名单。请立刻派人将这两样东西的副本,一份送往都察院,一份送往通政司,最后一份,送到《京华快报》主笔手中。”
周尚宫闻言手一抖,险些没接稳那沉甸甸的托盘。
抄送朝廷监察机构已是骇人听闻,竟还要送给那面向全城百姓的报社?
苏菱微仿佛看穿了她的惊惧,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并附上一句话——若三时辰内,紫宸殿无任何回应,此图及名单将全文刊印于明日《京华快报》头条。”
一石激起千层浪!
消息如插翅一般,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飞速传遍了京城每一个角落。
最先炸开锅的便是户部官署,灯火瞬间通明,犹如白昼。
数名与西岭庄有牵连的书吏面如死灰,连官服都来不及换,便疯了似的开始在家中焚烧私藏的账册信件,一时间,京城数条街巷的夜空中都飘起了呛人的烟灰。
严府之内,严世蕃一脚踹翻了身前的紫檀木桌,价值千金的汝窑茶具碎了一地。
他双目赤红,对着一众慌乱的属下怒声咆哮:“废物!一群废物!一个女人,就把你们吓得魂飞魄散了吗?谁让你们烧的?这是不打自招!”然而,他怒斥的声浪中,却无人告知他,他最信任的西岭庄大管家冯掌柜,早在三天前就于刑部大牢之中,颤抖着写下了每一笔黑银的来龙去脉,只待最后画押的那一刻。
紫宸殿内,气氛凝重如铁。
萧玦端坐于龙椅之上,目光深沉地盯着阶下那道看似柔弱、实则坚韧的身影。
“惠妃,”他的声音低沉,仿佛蕴着一场即将爆发的风暴,“你可知,你此举,已将百官置于火上炙烤,是结结实实地触了他们的逆鳞?”
苏菱微缓缓抬头,直视天威,不卑不亢地应道:“陛下,臣妾触的不是百官的逆鳞,是他们藏在龙袍之下,啃噬国本的蛆虫。”话音未落,她从宫女手中接过另一幅早已备好的绢布,猛地展开。
那是一幅触目惊心的《三省亏空对比图》。
图的一侧,是用朱笔圈出的一个个州县地名,旁边标注着因税银被截而导致的饥荒、暴乱、流民四起的惨状;而图的另一侧,则是用浓墨勾勒出的严党门生们在京中扩建的宅邸、于京郊购置的良田,亭台楼阁,美妾成群。
“陛下若始终相信所谓的‘清流为国,贤臣为民’,那便请看看这些数字!”苏菱微的声音陡然拔高,字字泣血,“这上面流走的每一笔银子,都踩着一条甚至数条无辜百姓的人命!”
萧玦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幅图上,他看到一处名为“望江县”的地方,去年因旱灾颗粒无收,地方官上报急需三万两赈灾银,最终却只得到三千两,导致易子而食的惨剧。
而就在同一个月,严党的户部侍郎嫁女,嫁妆清单上赫然写着“南珠百斛,良田千亩”。
强烈的对比,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帝王的心上。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良久,萧玦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决然的杀意。
“传朕旨意,”他一字一顿,声音冰冷刺骨,“着刑部即刻拘捕西岭庄所有涉案人员,查封全部私库!”
当夜,一道黑色的身影匆匆进入漕运总督府。
严世蕃与心腹总督在密室中紧急会晤,他下达了最后的指令:“烧!所有与西岭庄往来的账目,一页都不能留!只要没有了账本,她苏菱微就是拿着一张废纸告状!”
然而,他做梦也想不到,就在他书房的正上方,一根被烟火熏黑的房梁里,那位曾为他修缮过屋顶的老篾匠,早已钉入了一根细如牛毛、中心带孔的铜针。
铜针上连着一根几乎看不见的蛛丝,穿梁过壁,一路延伸至街对面的茶楼二层。
茶楼里,说书人正讲到《狸猫换太子》的精彩之处,抚尺一拍,满堂喝彩。
角落里,扮作普通茶客的李吹箫,指间夹着一管洞箫,看似在随着说书人的节奏轻轻敲击桌面,实则正用一种特殊的音律变化,将对面密室中的一字一句,实时传递出去。
而在数里之外的琼华殿,苏菱微端坐于灯下,听着阿丑飞速转述的“密语速记”,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很好,”她轻声道,“传令下去,等他们烧完最后一本账,火光彻底熄灭之后,再收网。”
五更天,漕运总督府后院的冲天火光终于渐渐平息。
几乎就在同时,苏菱微一声令下,早已潜伏在西岭庄外的三千禁军如猛虎下山,瞬间包围了整个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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