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厉的嘶吼划破悯宫园的死寂,仿佛要将石碑上那无形的刻痕撕裂。
苏婉柔披头散发,妆容尽毁,再无半分昔日贵妃的华贵,她踉跄着冲到碑前,枯瘦的手指着那块冰冷的石头,声音尖利如鬼魅:“贱婢也配谈公道?你母亲当年还不是为了爬床才处心积虑勾引父亲!她一个罪臣之女,凭什么能入苏家门楣!”
她像是说到了什么极可笑的事情,突然癫狂地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园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本蒙尘的《女诫旁解》是你娘留下的遗物!她才是长公主安插在苏家真正的密探!我父亲……我父亲到死都被蒙在鼓里!”
面对这颠覆过往的指控,苏菱微的脸上却连一丝波澜也未曾泛起。
她的目光越过癫狂的苏婉柔,落在那块空无一字的石碑上,仿佛能看见一个温婉而坚韧的女子身影。
许久,她才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你说得对。”
苏婉柔的笑声戛然而止,错愕地看着她。
“我母出身卑微,早早亡故,确实无人为她立碑正名。”苏菱微的眼神平静得可怕,却蕴藏着焚尽一切的力量,“但今天,我可以为自己、也为这宫里宫外千千万万个像她一样无声无息死去的女子,亲手写下属于我们的名字。”
她不再看苏婉柔一眼,只是轻轻一挥手。
早已候在一旁的周尚宫立刻会意,沉声喝道:“来人,将罪妇苏氏押下去!”
两名身强力壮的嬷嬷上前,一把扭住苏婉柔的手臂。
苏婉柔这才如梦初醒,疯狂挣扎起来,嘴里发出不成调的咒骂:“苏菱微!你不得好死!你这个贱种……”
然而,她所有的嘶吼都消散在风中。
她被径直拖向冷宫一角那口废弃的旧井旁,井边那间低矮破败的囚屋,正是当年李嬷嬷苟延残喘的藏身之地。
门被打开,一股霉烂的恶臭扑面而来,苏婉柔被毫不留情地推了进去,沉重的铁锁“哐当”一声落下,将她所有的光荣与怨毒,都彻底锁死在这方寸之间的黑暗里。
三日后,晨光熹微。
一辆来自东厂的囚车悄无声息地驶入皇城。
那位来自南境深山的老茶农,被押解至琼华殿前。
他一见苏菱微,便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浑浊的老泪纵横交错,泣不成声:“娘娘饶命!三十年前,是……是苏家老爷,他带着刀闯进我的茶山,逼我为他培育那‘雪涧春’,说只要我每年按时供给淬了毒的茶叶,便保我全家老小平平安安……我……我只是个种茶的,我也是受害者啊!”
苏菱微的目光落在他那双跪在冰冷地砖上的手上。
那是一双真正属于茶农的手,指节粗大,掌心布满了又厚又硬的老茧,每一道纹路里都嵌着洗不掉的茶渍和泥土。
就是这样一双手,本该培育出沁人心脾的香茗,却被迫成了淬炼弑君之刃的工具。
她静静地看了许久,才开口问道,声音里听不出喜怒:“若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还肯为他制毒吗?”
老人闻言,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满是恐惧与悔恨,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宁死不愿!草民宁可全家死绝,也绝不愿再做那伤天害理的勾当!”说完,他以头抢地,砰砰作响。
苏菱微点了点头,神色稍缓:“看在你尚有悔过之心,又非主谋,本宫给你一个机会。”她转向周尚宫,“将他暂押内务府,待查清他全家是否确受胁迫,秋后审理时,再论罪减等。”
处置完茶农,苏菱微没有片刻停歇。
她下令,就在冷宫之外的空地上,亲自主持“冷宫审毒案”,召集六尚局所有管事宫人及各宫有品级的宫嫔婢女前来旁听。
一时间,人头攒动,气氛肃杀。
苏菱微端坐于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面沉如水。
她命人将从贵妃库中搜出的“雪涧春”茶叶当众取出,由内务府的老太监亲手泡制三盏茶汤。
随后,三只活蹦乱跳的公鸡被带了上来,茶汤被一一灌入鸡口。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
起初,三只鸡并无异样。
但不过半炷香的工夫,其中两只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鸣叫,双翅扑腾几下,便直挺挺地倒地,瞬间暴毙。
剩下的一只也开始剧烈抽搐,口吐白沫,在地上翻滚几圈后,亦不动了。
眼前这迅猛而惨烈的死状,让在场的所有宫人无不骇然变色,倒吸一口凉气。
苏菱微缓缓站起身,清冷的声音传遍全场:“都看清楚了!这不是什么争风吃醋的后宫阴私,这是长达十年、蓄意毒杀君主的谋逆大罪!”
她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威严与怒火:“十年间,仅记录在册的,便有十七位为陛下试茶的太监,因所谓的‘痨症’、‘恶疾’莫名病亡!他们死得无声无息,连家人都以为是他们命不好!”
她猛地将一本厚厚的名册摔在案上,发出沉重的一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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