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囚 第15章 冬狩

景元十四年十一月初五，冬狩大典。

圣驾亲临的冬狩大典，向来是朝堂风云的缩影。自太祖皇帝立国以来，冬狩便是王公贵戚最为看重的盛事。这一天，天子率群臣于北邙山围猎，既考校武将弓马，亦暗藏朝堂角力。今年圣上亲设彩头——京畿三万羽林卫的虎符，明眼人都瞧得出这是要削武安王萧煜的权。毕竟武安王府掌控洛阳守军与南疆边镇已久，圣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而武安王自不肯拱手相让，故此次彩头，武安王府与端木府皆势在必得。

围场雪覆千里，旌旗猎猎，禁军铁甲在雪地里泛着寒光。

上官徽踩着三尺深的积雪，在挽梦搀扶下登上观猎台。端木珩昨夜命人送来一套银狐裘，此刻裹在身上，倒比平日那些锦绣华服更挡风寒。

端木夫人今日好英气！郑三娘一身火红骑装，故意策马从观猎台前掠过，可惜女子不得下场，否则定要与你比试箭术。

上官徽微微一笑，忽从箭筒抽出一支白羽箭，突然扬手掷出。箭矢地穿过郑三娘鬓边，将她的珍珠发簪钉在身后松树上，惊得她险些失足坠马。

郑妹妹簪子坠了。上官徽拢了拢狐裘领口，雪地路滑，还是当心些好。

观猎台上顿时一片哗然。端木珩正在不远处调试弓弦，闻声抬头，嘴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他身旁的赵睿瞪大眼睛：夫人竟有这般身手？

上官家祖上以箭术立世。端木珩搭箭上弦，传闻她十岁就能百步穿杨。他目光扫过远处——萧煜正附在萧承翊耳边低语，听到喧闹，转头看来，眸中现出几分暗色。

号角声起，狩猎开始。王公贵族们陆续策马冲入雪原。萧承翊更是一马当先往北边松林疾驰而去。

听说圣上今晨又添了新彩头。一名着鹅黄骑装的贵女摇着团扇道，猎得白狐者，可代掌金吾卫三月呢。

可不是么！另一贵女接话，白狐难得，也不知哪位郎君有这个福分。

若是得了那白狐皮......

上官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箭囊。金吾卫掌管皇城防务，三月之权足以......

夫人。

正沉思间，一道低沉的嗓音忽然响起，抬眸间，却见端木珩正策马立于观猎台下，玄甲映着雪光，宛如战神临世。

上来。他朝她伸出手，掌心弓形的茧清晰可见。

上官徽怔然：将军这是......

素闻夫人箭术了得。他声音不疾不徐，却让四周贵女们纷纷噤声，难得冬狩盛事，可愿与为夫同猎？

挽梦急急扯她衣袖：夫人，这于礼不合......

端木珩一个眼风扫过，挽梦顿时缩了缩脖子。上官徽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思索片刻，终是将柔荑放入他掌心，妾身......荣幸之至。

他一把将她拽上马背，银狐裘与玄铁甲相撞，发出清越的铮鸣。在众人惊呼声中，墨骊马长嘶一声，已如离弦之箭，朝北边松林冲了出去。

抱紧。他低喝一声。

寒风扑面，上官徽不得不环住他的腰。

为何带着妾身？她迎着风问。

“方才不是说过了？”端木珩头也不回，墨骊马疾驰如飞。

“妾身想听真话。”

端木珩没有回答，只是突然勒马停在一处悬崖边。他单手控缰，另一手指向下方山谷，萧承翊正与几名宗室子弟围猎一头白狐。白狐通体雪白，唯额间一抹朱砂似的红纹，在雪地里分外扎眼。

“朱砂雪狐...”上官徽倒吸一口冷气，“难怪圣上以金吾卫为赏。”她忽然意识到，原来他早就知晓白狐的踪迹，故来此截胡萧承翊。可为何非要她...

御赐弓箭都有记认。端木珩似看出她疑惑，我只是个三品武将，这一箭若用我的弓射出，明日弹劾我以下犯上甚至谋杀世子的折子能堆满御案。

悬崖边寒风刺骨，端木珩将自己的寻常弓箭递给她，你舅父的赏雪宴，夫人的《孙子兵法》九变篇着实惊艳，今日便看看，上官家的箭术，是否如兵法般精妙。”

上官徽心头一震。这是要她暗中阻挠萧承翊，“将军箭术精湛，何不自己动手？”

端木珩指尖划过弓弦，“很多人都认得我的箭路，但不知夫人的箭术。”他从背后环住她，手把手帮她拉满弓弦，“我要他以为是山中隐士坏事。”

将军信我？她转头，凝着他坚毅的侧脸，轻声问道。

“那天梅园深处，我知你去见了萧煜。”

弓弦猛地一颤。

别动。端木珩的唇几乎贴在她耳畔，这一箭若射偏，我就当你心里有鬼。

上官徽强自镇定。下方白狐察觉到危险，正奋力奔跑，而另一边，萧承翊的箭已上弦。在萧承翊箭矢即将命中白狐的瞬间，上官徽羽箭破空而出，将其当空劈成两半。

白狐受惊逃窜，转眼消失在密林深处。萧承翊暴怒回头，却见悬崖上方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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