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囚 第130章 疏郁

退朝的钟声仍在宫阙间回荡，端木珩没有回头，径直向宫门外的马车走去。赵睿早已等候在侧，见他出来，立刻上前低声道：“将军，府中一切安好。”

端木珩微微颔首，“回府。”他沉声吩咐，登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离了宫门，车厢内，端木珩闭着双眼，靠在车壁上。

今日朝堂之上，他扳倒了宿敌，权势也更上一层楼。可他心里却未有预想中的畅快，京畿兵权的一分为二，如同一根刺一般，扎在他心头，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功高震主”的处境。

与此同时，将军府，东厢院。

上官徽已得知了朝堂上的结果。当听到皇帝擢升了李岩为卫将军，并与端木珩共掌京畿兵权时，她正在插梅的手微微一顿。

她放下手中的梅枝，走到窗前。这个结果，倒也在意料之中，甚至比她预想的还要更“温和”一些。陛下没有任用郑家的人，也没有空降一个完全陌生的将领来制衡端木珩，而是选择了李岩——这位与端木家有着千丝万缕联系，却又始终保持着恰当距离的官员……这无疑是在向朝堂传递一个信号：皇帝要制衡，他不愿再看到任何一个家族或权臣独揽大权，即便是曾经立下赫赫战功、如今又刚刚为朝廷除去大患的端木珩也不行。

上官徽轻叹一声，转身回到案前，继续将那枝红梅插入青瓷瓶中。红梅绽放，恰似今日朝堂上的风云变幻，美丽却暗藏锋芒。

“夫人，将军回府了。”有侍女进来禀报。

上官徽转过身，脸上已恢复平静：“知道了。”她整理了一下衣袖，对那侍女道：“告诉将军，就说我备了些清心去火的茶点，若将军得闲，可愿过来一叙？”

侍女领命而去。不到一刻钟，便见端木珩大步踏入东厢院。

东厢院内，炭火温暖，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梅香与茶香。上官徽坐在案前，见他进来，她站起身，迎上了他。

“你来了。”她语气平和，仿佛只是寻常的日常对话。

端木珩在她对面坐下，看向案几上那几道精致的茶点，都是些清热宁神的式样，他苦涩一笑，“有心了。”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上官徽亲手为他斟了一杯温热的菊花茶，推到他面前：“朝堂上的事，我听说了。”

“嗯。”端木珩轻轻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推来的菊花茶上，茶汤清澈，映出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疲惫。他没有立刻饮用，抬眸看她，试图从她眼中寻到一丝同情或愤懑，却只见她目光平静如水。。

他轻叹了一口气，出口时终究还是多了几分怨怼与自嘲，“陛下……终究是陛下。飞鸟尽，良弓藏。古今皆然。”

上官徽静静听着，没有附和，也没有安慰。她只是拿起一块茯苓糕，轻轻放在他面前的碟子里：“李大人此人，妾身虽了解不深，但听闻其性谨直，并非阿谀逢迎之辈。陛下能重用他，是帝王心术的考量，亦是……未曾将路彻底堵死。”

她的话，像一阵清风，让端木珩心头那丝因权柄被分而生的怅惘忽然消散了几分。他缓缓放下茶杯，心中的郁结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泄的出口，低声道：“我明白。父亲当年提拔他，便是看中了他的才与直。只是……如今这局面，与他共事，终究是……” 他顿了顿，却发现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这种别扭与警惕并存的复杂关系。

“终究是陛下希望看到的局面。”上官徽接过了他的话，目光清亮，“他需要你们相互牵制，但又不能真的内斗，损耗了京畿防卫。所以，与李大人相处，公私分明，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端木珩看着她，思索片刻，终是缓缓点头。他不得不承认，她的分析直指要害。他与李岩，只能合作，不能硬碰硬，否则只会让这位年少却心机深沉的皇帝猜忌之心更重。

“再者说，”上官徽话锋一转，提醒道，“武安王虽倒，郑家犹在。他们失了武安王府这个强援，必不会善罢甘休。如今你与李将军分权，在外人看来，或许正是他们可以加以利用的缝隙。”

端木珩闻言，心神微震。他凝望着眼前眉目沉静的女子，自己尚还沉浸在遭君王猜忌的郁结中，她却已跳出个人得失，将目光投向了更宏阔的棋局。

看着她沉静中透着睿智的侧脸，一个念头倏然划过他的心头——幸而她身为女子。若为男子，这朝堂之上，恐怕真要再多一位与他旗鼓相当的对手了。

他唇角微扬，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欣赏与宠溺：“夫人所言极是。”声线已恢复平素的沉稳，先前那点疲惫与自嘲被重新聚起的锐气取代，“郑家不会坐以待毙，萧煜也未必甘心认输。眼下，确实不是计较个人得失的时候。”

他拿起那块茯苓糕，咬了一口，清甜的味道冲淡了口中的苦涩。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默契的沉默。但这份沉默，不再是以往冰冷僵持的隔阂，而是一种无需多言的理解与支撑。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挽梦悄然进来点亮了烛火。跳动的烛光映照在两人脸上，给这静谧的厢房添了几分温存。

端木珩看着上官徽在光影下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忽然开口道：“两日后，兄长便要启程往陇西去了，到时，我与你同去送他一程。”

上官徽闻言微怔，抬眸时眼底已漾开浅浅暖意。她轻轻颔首，声音柔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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