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囚 第13章 对弈

天空中，雪花簌簌地落着。

上官徽立于庭中，素手轻抬，一片晶莹的雪花恰好落入她莹白的掌心，转瞬化为了一滴剔透的水珠，映着廊下的灯火，恍若泪光。

“夫人，您回来了。”

挽梦提着描金灯笼撑着油纸伞匆匆迎上来，见她神色怔仲，不由放轻了声音。

上官徽轻轻颔首，却并未向厢房走去，反而转向西侧的回廊。那里通向府中最高的阁楼——听雪阁。

“夫人，这是......”挽梦望着回廊尽头那座高阁，欲言又止。

“去听雪阁。”上官徽缓步而行，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质疑的意味。未几，已覆了薄雪的青石板上，逐渐显现出两道浅浅的脚印。

而在书房内，端木珩解下大氅，铜盆中的炭火噼啪爆了个火星。

他坐在书案后，指尖轻击桌案，忽地，他在案上重重一扣，“来人。”

一玄衣男子走了进来，正是他的亲卫统领赵睿。

“盯着夫人，密切关注她与武安王府的往来。”

“是！”赵睿领命欲退，忽又被叫住。

“还有，”端木珩盯着案头跳动的烛火，“去查夫人与阮云归的过往，事无巨细”，端木珩眸中冷光闪过，“尤其是...香山寺之事。”

赵睿眼中闪过一抹讶异，却仍躬身道：“属下领命。”

“下去吧！”端木珩摆了摆手，“切记不可让任何人察觉！”

“属下知晓。”

待书房重归寂静，端木珩推开雕窗，风雪扑面而来，远处正房的灯火幽暗，倒是不远处的听雪阁灯火明亮，隐约可见一抹倩影凭栏眺望。

他眸色微眯，默立良久，忽然唤道，“来人！”

窗外夜色如墨，雪落无声。

听雪阁上，上官徽静静站立，寒风卷着细雪，吹得她衣袂翻飞。

阁高九丈，整个端木府尽收眼底——东院书房灯火通明，西厢暖阁烛影摇曳，而最远处，府门处的灯笼在风雪中明明灭灭，如同她此刻飘摇的心绪。

指尖抚过冰凉的栏杆，舅父萧煜那句别忘了你的姓氏犹在耳畔。端木珩显然起了疑心，可她能如实说吗？她闭了闭眼，心里明白——不能，她与萧煜的对话，半句都不能说与他听。

一阵刺痛自掌心传来，竟是栏杆上的冰凌划破了肌肤。殷红的血珠渗出，在雪白的腕上格外刺目。

她怔怔望着，竟不觉得疼痛。

夫人。

身后传来挽梦小心翼翼的呼唤。上官徽迅速将手藏入袖中，再转身时已是端庄神色：何事？

挽梦捧着鎏金手炉，说道：将军命人送了暖炉来，说是雪夜风大。

上官徽望向书房方向，那里灯火依旧，

她接过手炉，手炉的温热逸出，顺着她的手掌温暖全身。然她的心底，却仍是寒意凛凛。

过了许久，鎏金手炉的暖意渐散，身后忽然传来沉稳的脚步声——端木珩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阁楼阶梯处，手中提着一盏素纱宫灯，昏黄的灯光映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明明灭灭。

将军？她微微一怔。

端木珩没有回答，只是缓步走到阁中央的桌案前，将宫灯轻轻搁下。

案上摆着一副棋盘，黑子白子各置一方，在灯下泛着温润的光。

下一局？他抬眼看她，语气平静，却不容拒绝。

上官徽沉默片刻，终是走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端木珩执黑，上官徽执白，雪落无声，唯有棋子轻叩棋盘的声音偶尔响起。初时落子声清脆，渐渐却慢了下来。端木珩的棋路如他带兵般凌厉，每一子都带着攻城略地的气势；上官徽则如执笔作画，却也在细微处暗藏锋芒。

夫人棋风...端木珩忽然抬眸，倒像阮先生的《棋经》所述。

上官徽执子的手微微一颤。棋子落在枰上，发出的一声轻响。

妾身不过闺阁浅学，怎敢与阮先生相提并论。她垂眸，长睫在灯下投下浅浅的影。

端木珩不再言语，只将一枚黑子重重按在之位。

一局终了，竟是和棋。

夫人棋艺，果然高超。 端木珩盯着她的眼睛，忽然说道。

“是将军手下留情。”上官徽抬眸，露出一抹浅笑，嘴角竟现出两道梨涡。

端木珩望着她，眸光深邃，似要将她看透。他忽地一笑，执起一枚白子，随意地丢入棋笥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夫人谦虚了。”

檐外风雪渐急，吹得宫灯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窗纸上。

雪大了，他忽然站起身，声音低沉，回去吧。

语罢，也不待上官徽反应，便抬步走下了阁楼。

上官徽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向棋盘上星罗棋布的黑白子，忽然发现——他最后落的那枚黑子，正压在她最初落下的白子之上。

窗外夜色渐深，雪落得愈发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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