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囚 第103章 希望

是夜，端木珩踏过寂静的回廊，再次步入东厢院落。

窗纸上，昏黄的灯火勾勒出一道清瘦的侧影。上官徽坐在临窗的软榻上，素色锦袍松松拢在肩头，如墨青丝未挽，流水般垂泻而下。案头摊着一卷书，她却未曾翻阅，只是怔怔望着窗外那株覆雪的老梅，眼神空蒙，仿佛神魂早已脱离这具被囚禁的躯壳。

守在门外的挽梦见到他来，眸中掠过一抹复杂，正要进去通传，却被他抬手制止。

他轻轻推开房门，炭火暖意夹杂着清苦药香扑面而来，其间还萦绕着她身上那缕熟悉的、极淡的沉水香气。这气息让端木珩的心口骤然发紧，连脚步都不自觉地放轻了几分。

他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看着她映在灯下的侧影，喉间竟有些发涩。

他终是向前迈了一步，目光落在她交叠膝上的双手，那双手白皙却清瘦，指尖微微泛着青白。他心内低叹一声，目光微移，瞥向了她手边那一小碟未曾动过的梅花糕，正是他今晨特意命人送来的。

“不合胃口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还是……做得不合心意？”

上官徽依旧望着窗外，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院中那株老梅枝桠虬结，在夜色中凝成一幅寂寥的水墨画。

端木珩目光微暗，她的无视本在意料之中，但今夜，他并不愿就此离去。

“今日，我见了你兄长。”

他再度开口，声音放得更缓，仔细捕捉着她的反应。他看到她那道纤细的脊背似乎绷紧了一瞬，旋即恢复如常。

心中泛起细密的涩意，他继续说道：“我们正在寻两个人……两个知晓八年前全部真相的人。”他话音微顿，似在斟酌，“若能找到他们，城西血案的诬陷，康平镇的冤屈，或许都能大白于天下。”

当听到“城西血案”时，一直静望窗外的上官徽忽然微微侧首。尽管只露出半边侧影，端木珩却敏锐地捕捉到她紧抿的唇线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始终未发一语，但那双原本如死水般的眼眸里，此刻竟泛起了一层淡淡的涟漪，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一般。

这细微的松动，如同在冰封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端木珩心知，她并非全然无动于衷。

他不动声色地又走近一步，声音放得更低，带着刻意的引导：“那两人行踪诡秘，但只要有线索，就一定能找到。就像当年……”

他适时停了话语，留下一个心照不宣的空白。

当年，城西血案发生后，形势危急，她却毅然选择与他共赴险境。案子线索寥寥，又受到诸多干扰。是她，凭借过人的细致，从案发现场的砖缝中拈出一小片几乎被忽略的武安王府死士徽记的碎片，是她，通过地上遗留的残甲指印，抽丝剥茧，最终将嫌疑锁定在武安王府的死士赵七身上。

上官徽依旧没有回头，但端木珩看见她交叠在膝上的双手在微微收紧。

她在听，她都记得。

“兄长已答应暗中追查。”他继续说道，“有兄长的介入，事情会顺利很多。”

沉默在室内蔓延。

他不再多说，目光又落向那碟梅花糕上，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这梅花糕……是陈记的老师傅亲手做的，我记得你曾说过，只有他家的手艺，才最接近母亲当年的味道。”

话音方落，上官徽的睫毛突然剧烈地颤动了一下，一直挺直的脊背几不可察地松弛了半分。她依旧沉默，但周身那种冰冷的隔绝感，似乎正在悄然消融。

端木珩知道，今夜只能到此为止，逼得太紧，反而会适得其反。

“夜已深，你……早些安歇。”他声音温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眷恋，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房门被轻轻合上，室内重归寂静。

许久之后，上官徽方才转过了身，看向了那道紧闭的房门，目光复杂难辨。她的视线最终落在那碟晶莹的梅花糕上，伸出手，用指尖极轻地碰了碰，冰凉的触感却让她心口泛起一丝久违的暖意。

窗外，雪不知何时又悄然飘落，覆上老梅的枝头，静谧无声。

而端木珩走出房门后，却并未就此离去。他站在廊下，任由雪花落满肩头，回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心中荒芜了八年的冻土，一刹之间，突然又感受到了一丝暖意萌生。

他知道，破冰非一日之功，但至少今夜，他看到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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