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果山,水帘洞。
洞天之内,另有一番乾坤。丹崖怪石,削壁奇峰。瑶草奇花不谢,青松翠柏长春。仙桃常结果,修竹每留云。一条涧壑藤萝密,四面原堤草色新。正是百川会处擎天柱,万劫无移大地根。
石猴称王,已历三百余载。这三百多年,它率领群猴,享尽了这洞天福地的逍遥。朝食仙桃,暮饮琼浆,与猿鹤为友,同麋鹿作伴。白日里于山涧嬉闹,攀援跳跃,夜间便在这水帘洞中安眠,听那瀑布轰鸣如雷,观那星月交辉似画。它力能扛鼎,迅捷如风,山中百兽莫不臣服,俨然是这花果山独一无二的君主。
欢乐的时光,如同山涧流水,潺潺而过,看似无穷无尽。石猴那与生俱来的灵明心性,大多沉浸在这无忧无虑的享乐之中,尚未曾深思过这天地之外,时光之尽。
然而,岁月无情,最是**。
这一日,猴群一如往常在洞外开阔处嬉戏。一只与石猴差不多年岁,自它称王时便相伴左右的老猴,正奋力攀爬一株结满朱果的古树,欲摘取那最顶端、最饱满的一颗献给猴王。它动作已不似年轻时那般矫健,呼吸也带着些许沉重。就在它指尖即将触及那朱果的刹那,身形猛地一僵,眼中神采迅速黯淡,竟直直地从那数丈高的树梢跌落下来!
“嘭”的一声闷响,老猴摔落在草地上,身躯微微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它圆睁的双眼望着花果山晴朗的天空,却已映不出任何景象。
嬉闹的猴群瞬间安静下来,围拢过去,发出不安的吱吱声。它们用爪子轻轻推动同伴,却得不到任何回应。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死亡”的冰冷气息,笼罩了这片方才还充满欢笑的草地。
石猴拨开猴群,来到老猴尸身旁。它低头看着这位曾经的玩伴,看着那失去生机的躯壳,感受着那再也无法响起的熟悉叫声。一股莫名的、尖锐的寒意,如同冰锥,猝不及防地刺入了它那三百多年来只知欢乐的心底。
它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强壮的身躯会衰老,这鲜活的生命会消逝。欢乐并非永恒,死亡,如同一个沉默的、无可抗拒的阴影,就潜伏在每一个生灵的身边,随时可能降临。
“它……怎么了?”石猴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问向身边一只见多识广的通背老猿。
通背老猿面容悲戚,长叹一声,声音沙哑:“大王,它……寿数尽了。凡我辈者,虽能避得水火,躲过猛兽,却难逃这‘无常’二字。气散神消,便是如此了。”
“无常?寿数?”石猴喃喃重复着这两个陌生的词语,金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困惑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我等……皆会如此?”
“唉,天地生灵,除非能修成仙道,证得长生,否则……皆难逃此劫。”通背老猿摇头叹息,“似它这般,能得享天年,无病无灾而终,已算是福缘深厚了。”
长生?仙道?
这两个词,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石猴懵懂的心智。它猛地抬起头,望向那高远得仿佛没有尽头的天空。一直以来,它以为这花果山、这水帘洞便是天地的全部,以为这猴王之尊、这群猴拥戴便是永恒的快乐。直到此刻,老友的死亡像一盆冰水,浇醒了它的迷梦。
原来,在这一切之上,还有着“生死”这座无法逾越的大山!原来,它的力量,它的权势,在这“无常”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躁与渴望,在它心中疯狂滋生。它不甘心!不甘心像这老猴一样,最终化为一抔黄土,消散于天地之间!它要活着,要永远地活着,要摆脱这该死的“寿数”束缚!
接下来的日子里,欢宴依旧,但石猴的心境已截然不同。看着那些嬉笑打闹的年轻猴子,它看到的却是他们未来必然衰老死亡的影子;品尝着甘美的仙桃琼浆,它感受到的却是时光在口中无声流逝的仓促。那水帘洞外的瀑布轰鸣,听在耳中,也不再是雄壮的音乐,而更像是催命的更鼓。
它开始变得沉默,时常独自一人,跃上花果山的最高峰,坐在那块它诞生的仙石旧址旁,仰望着浩瀚星空,以及那轮亘古不变的明月。
“我从石头里迸出来,天生地养,不归阎王管辖,为何还要受这生死之苦?”
“这天地如此广阔,星辰如此遥远,难道就没有一条路,可以让我超越这生死,得享真正的逍遥?”
“仙道……长生……它们在哪里?”
疑问,如同野草,在它心中蔓延。恐惧,催化着渴望。那源自混沌魔猿血脉深处的不屈与反抗意志,在“死亡”阴影的刺激下,开始真正苏醒、沸腾!
它不再满足于这花果山一隅之地的王位,它的目光,投向了那茫茫大海,那无尽星空,那传说中可能存在长生之法的、未知的远方。
这一夜,月华如水,洒满山巅。
石猴独立峰顶,望着海中那轮明月的倒影,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坚定取代。它猛地转身,面向水帘洞方向,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长啸,啸声中充满了决绝与一往无前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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