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如刀,割裂着岁末的寒意。护龙山庄早已褪尽秋色,庭院深深,寒枝凝霜。偌大的内湖镜面般凝结,覆盖着一层细碎的薄雪,在惨淡的日头下泛着清冷的光。内庭暖阁,与外界的萧瑟判若云泥。兽炉吐纳,雅香袅袅,似有若无地缠绕着满桌珍馐美馔。铁胆神侯朱无视端坐主位,指节分明的手指轻叩紫檀桌面,目光沉静地投向庭外苍穹,显然在静候一位分量极重的贵客。
约莫一炷香后,天际传来细微的破空之声,如飞鸟掠影,轻盈迅捷。四名身着素白纱衣的妙龄婢女,宛如踏云仙子,各持软轿一角,竟抬着一顶轻若无物的白纱软轿,翩然降临于护龙山庄上空!她们身法灵动曼妙至极,莲足只在飞檐翘角、覆雪树梢上轻轻一点,借力之处雪沫微扬,身形便如惊鸿般再次腾挪向前。那软轿稳如平地,纱幔飘拂,竟无一丝颠簸。轿内之人似乎对距离把握得分毫不差,行至内庭正上方时,一只骨节匀亭、莹白如玉的手自纱帘后探出,手中握着一柄通体剔透的玉骨折扇。扇骨顶端轻轻敲击轿门,“笃、笃、笃”三下,声音清脆悦耳,如同玉磬轻击。四个美婢闻声,动作整齐划一,足下劲力瞬间由疾转徐,身形在空中凝滞一瞬,随即如羽毛般飘落,那顶白纱软轿便已无声无息、轻巧至极地停驻在内庭中央的石板地上,轿底离地三寸,悬而未落。
玉骨折扇“唰”地一声,如流云舒展般优雅地摇开。不见手臂如何动作,扇面只对着轿帘方向微微一拂。一股精纯柔和却又沛然莫御的内力无声涌出,那厚重的锦缎轿帘竟似被无形之手温柔掀起,向两侧平滑分开,无风自动。刹那间,一道纯白身影如月华倾泻,又如惊鸿照影,自轿中飘然而出。来人竟不沾地,足尖在空气中虚点,身形便化作一道朦胧的白练,数十米的距离瞬息即至,如御风而行,直入内堂暖阁!其轻功之高妙,已臻化境。
他飘然落定在客座前,身形挺拔如雪中青松。铁胆神侯抬眼望去,饶是他见惯风浪,眼底亦掠过惊艳。 来人面容清俊绝伦,看不出具体年岁,只觉至多三十许人。眉如远山含黛,斜飞入鬓,更衬得一双眸子潋滟生辉,眼尾微微上挑,是那最勾魂摄魄的桃花眼,顾盼间似有万千情思流转,又似蕴着洞悉世情的清冷微光。鼻梁高挺,唇色极淡,唇角天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似笑非笑,平添几分风流蕴藉。肌肤莹白胜雪,几近透明,在暖阁灯火下流转着温润玉泽。一头墨发仅以一根简单的白玉簪松松绾住,几缕碎发垂落额际鬓边,更显飘逸不羁。身段颀长挺拔,宽肩窄腰,一袭毫无杂色的雪白锦袍裁剪得恰到好处,衬得他气质出尘,仿佛九天谪仙误入凡尘,不带一丝烟火气。这正是名动江湖,令无数闺阁女子魂牵梦萦、却又踪迹难寻,号称春梦了无痕的无痕公子。所谓“一见无痕终身误”,绝非虚言。
“云贤弟今日肯赏光驾临,朱某不胜欣喜。”铁胆神侯朱无视含笑举杯,声如洪钟,带着真挚的欢迎。
无痕公子云无痕飘然落座,姿态闲雅从容,亦举杯回礼,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无视兄客气了。你我神交已久,此番得见,亦是云某之幸。”言罢,两人相视一笑,杯中佳酿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席间气氛融洽。无痕公子却忽地放下玉杯,悠悠一声轻叹,那叹息声也似带着一股独特的韵味。他修长的远山眉微微蹙起,那双颠倒众生的桃花眼笼上了一层轻烟薄雾般的愁绪,波光流转间,竟让人生出无限怜惜。饶是铁胆神侯这般顶天立地的铁汉,目睹此情此景,心中也不得不暗赞一声:当真是人间绝景,难怪那些女子为他痴狂如斯。
朱无视微微讶异。他与云无痕虽未深交,但也知其性情洒脱不羁,几年前武林大会上以毫厘之差惜败于霸刀,也不过是洒然一笑,浑不在意。今日这般伤神模样,倒是前所未见。他放下酒杯,奇道:“不知贤弟因何烦恼?若有愚兄能效劳之处,但说无妨。”
无痕公子伸出两根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捻住小巧的酒杯,指腹在光滑的瓷面上缓缓摩挲,桃花眼望向朱无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月前得见无视兄来信,方知兄台慧眼识珠,已得第三位佳徒入室。云某…实是艳羡不已!今日前来,一为道贺,二来……”他顿了顿,眼中愁绪更浓,“也想亲眼见识一番贤侄们的风采。云某飘零半生,至今未觅得良材美玉以承衣钵,还望无视兄莫要藏私,让云某开开眼界才好。”
铁胆神侯闻言,坚毅的脸上也不禁流露出几分满意之色,颔首道:“不瞒贤弟,这三个孩儿,天资心性皆是上佳,愚兄确实颇为满意。说来也巧,今日正是山庄内定下的年终考核之期。稍后,愚兄便与贤弟同往后山训练场一观。”
护龙山庄后山,一片开阔的演武场地已被积雪覆盖大半。朔风卷着细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三个小小的身影已在寒风中矗立了许久,从天色微熹的清晨直等到日头升到中天。段天涯、归海一刀、上官海棠三人小脸冻得发青,鼻尖通红,呼出的气息瞬间凝成白雾。饶是如此,三人依旧身姿笔挺,沉默地等待着义父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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