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亥时三刻,一名一个眉目清秀、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太监端着乌木托盘来到天涯房外,轻叩门扉,细声禀道:“段公子安歇了么?陛下特命小人送来参汤与衣物。”
“请进。” 天涯靠坐榻上,温声道。
“段公子,这是御膳房特意熬制的红参汤,用的是我们出云国特产的百年生老红参,最是补气益血。陛下嘱咐,请您趁热服用。” 小太监将托盘小心放在桌上,又将那套靛青衣袍双手捧上,“这些是给公子替换的干净衣物,尺寸是估摸着准备的,若有不妥,公子吩咐,奴才立刻去换。”
天涯看着那小太监恭敬且带着些许紧张的模样,心中一暖。他并非养尊处优之人,幼年丧父,少年远赴东瀛,经历无数艰险,这般细致的关怀,尤其来自一位异国君主,实属难得。他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接过衣物,轻声道:“有劳了,替我多谢陛下厚意。”
小太监见这位武功高强、敢与柳生宗师动手的“上国贵客”如此平易近人,紧张的情绪也放松了些,脸上露出腼腆的笑容:“公子太客气了。陛下吩咐了,慕华馆内一应事务,皆以二位贵客为先。公子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的去做便是。”
“暂时没有了,多谢。” 天涯颔首。
“那小人先行告退,不打扰公子休息。” 小太监行了一礼,倒退着轻轻掩上门离去。
室内重归寂静,只有红参汤的热气缓缓升腾。天涯调息片刻,感觉胸腹间的滞涩感稍减,便起身走到窗边。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对面厢房,只见窗纸上映出海棠纤秀的身影,显然她也未曾安寝。他略一思忖,披衣起身,缓步走了过去。
叩门声响,内里传来海棠一声“请进”。天涯推门而入,只见海棠正坐于案前,就着明亮烛火,将几样药材细细分拣,置于白玉杵臼中轻轻捣碾。一名同样年纪不大的小宫女正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想帮忙又不知从何下手。见天涯进来,小宫女如蒙大赦,连忙屈膝行礼,然后识趣地悄声退了出去,并细心地将房门虚掩。
房内弥漫着淡淡的药草清香。海棠正用小银匙仔细称量着几味磨成细粉的药材,神情专注,眉宇间却凝着一缕化不开的忧色。她手中动作未停,只抬眸看了天涯一眼,复又垂下,专注捣药。
天涯走到桌边,看着她手下那些虽不名贵、却显然经过精心挑选和处理的药材,心中心中暖流涌动,又夹杂着无尽愧疚。
他开口感怀:“刚才……多亏了你。若非你掷剑阻他,又挺身相护,我此刻恐怕已……” 他顿了顿,喉结微动,“只是,又累你涉险了。”
海棠手中玉杵稍停,复又落下,发出清脆的“笃”声。烛光下,她的侧脸线条显得有些紧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语气里却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赌气的郁郁:“难道……你会见死不救吗?”
这话问得突兀,却又理所当然。他们之间,早已超越了寻常的兄妹之情,是无数次并肩作战、生死相托的默契与信任。她救他,如同他会救她一样,本是无需多言的天经地义。她此刻的郁郁,或许并非因为他的道谢,而是源于后怕,源于对那险些失去的恐惧,也源于他此前试图将她“推开”的举动。
“自然不会!” 天涯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她话中深意,一时语塞。
他拉过一张椅子,在海棠对面坐下,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眼下情势之复杂险恶,已远超寻常任务,柳生但马守的出现,将海棠也卷入了一场陈年血仇。他不能再,也不该继续瞒着她。
“海棠,” 他唤了她的名字,目光沉静地望进她眼中,“大哥方才在宫外,不想让你插手,执意让你先走……”他顿了顿,声音更沉,“是因为……我不想把你牵连进我和柳生但马守的私人恩怨里来。这个对手,实在太可怕。他的武功、心机、执着,还有那份……刻骨的仇恨,都远超寻常武林高手。这是我当年在东瀛种下的因,结出的果,理应由我自己承担。我怕……怕你因我而受到伤害。”
海棠停下了调药的动作,抬起头,清澈的眼眸直视着天涯,轻声问:“大哥,当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为什么那个柳生但马守,会对你恨之入骨,不惜越海追杀至此?”
天涯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浮起一层遥远的、带着痛楚的迷雾。
那一年他十六岁。
段天涯恭敬地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垂首听命。上方,铁胆神侯端坐于蟠龙椅上,玄色蟒袍衬得他不怒自威,目光如深潭,沉静地落在自己最器重的义子身上。
“义父,天涯听命。” 少年的声音清朗,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朝气,以及对眼前如师如父之人的绝对崇敬。
朱无视缓缓开口:“天涯,你自入庄以来,所习之少林筑基拳脚、武当绵掌、崆峒剑法等中原诸派基本功夫,天赋既佳,用功亦勤,如今根基之扎实,火候之纯熟,已远超同龄之人,堪称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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