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沉沉地压在咸阳城上空。
更鼓声自远处宫阙方向隐隐传来,三更天了。宵禁早已开始,白日喧嚣的街道此刻空无一人,只有巡逻兵士整齐的脚步声偶尔划破寂静。坊门紧闭,里巷深处偶有犬吠,随即又归于沉寂。但在这表面的宁静之下,某些角落正涌动着不为人知的暗流。
安客逆旅后院的厢房内,一盏陶豆灯幽幽燃着,灯芯噼啪作响,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阮桀盘坐于榻上,双目微阖,呼吸绵长而细微。他正在内视己身,心神沉入丹田。那缕在骊山地宫获得的先天一炁,此刻如一尾银白色的小鱼,在气海漩涡中心悠然游弋。与寻常炼气士修炼出的后天真气不同,这缕先天一炁质地更为纯粹凝练,蕴含着某种接近本源的道韵。
他能感觉到,这缕炁正缓慢而持续地滋养着他的经脉脏腑,每一次循环,肉身便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强化。更奇妙的是,当他的神识与之接触时,对周遭天地灵气的感知也变得格外敏锐——此刻,即使隔着墙壁与院落,他也能“听”到十丈外街角一只夜鼠窸窣爬过的声响,能“嗅”到隔壁厢房旅客睡梦中呼出的浊气,能“看”到逆旅后院那口水井深处,井水微微泛起的涟漪。
“这便是先天之妙么……”阮桀心中暗忖。按照玉树传授的先秦炼气士常识,先天一炁乃是天地未分时就存在的本源能量,寻常炼气士终其一生也难以触及。而他机缘巧合之下获得这一缕,虽不足以让他一跃成为顶尖高手,却为他打下了前所未有的根基。
他尝试以意念引导这缕先天一炁,沿着任督二脉缓缓运行。所过之处,经脉壁障似乎变得柔软通透,一些往日真气难以通达的细微支脉,此刻竟隐隐有松动之感。当炁行至眉心祖窍时,他忽觉神庭穴微微一震,眼前骤然闪过一片朦胧景象——
那是一座巍峨宫殿的轮廓,飞檐斗拱,檐角蹲踞着狰狞的鸱吻。宫殿深处,似乎有无数烛火明灭,映照出重重帘幕之后一个模糊的高大身影。那身影头戴通天冠,身着玄衣纁裳,虽看不清面目,却自有威压天地、统御八荒的气势扑面而来!
画面一闪即逝。
阮桀猛然睁眼,额角渗出细密冷汗。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刚才那景象,莫非是咸阳宫?那身影,难道是……
“你看到了什么?”玉树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她并未入睡,而是坐在窗边的蒲团上,借着微弱月光,正以指为笔,在地上勾画着什么。那是一个复杂的阵法雏形,线条繁复,暗合星宿方位。听到阮桀气息有异,她抬眸看来,眼中带着关切。
阮桀将刚才所见简单描述。玉树听完,沉默片刻,低声道:“祖窍通神,先天一炁有照见因果、窥探天机之能。你方才所见,或许是你与咸阳宫之间已然结下的某种因果牵连。那身影若我所料不差,当是当今天子。”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透过窗纸缝隙望向北方——那里是咸阳宫的方向,此刻隐在深沉的夜色中,只有零星几点灯火,那是彻夜值守的宫灯。
“我曾随父王入咸阳朝觐,那时尚是昭王在位。”玉树的声音很轻,像在回忆久远的梦境,“咸阳宫依山而建,前殿‘冀阙’高达十丈,以黑石为基,朱漆为柱,檐下悬挂编钟玉磬,朝会时鸣响,声震全城。宫中廊庑复道纵横,据说有宫室一百四十五处,台观三十四座。宫城四角有阙楼,上有强弩硬弓,禁军日夜巡视。”
她顿了顿,语气复杂:“秦宫森严,远胜六国。宫内行走,需持特定符节;各殿之间,皆有秘密通道相连;地下还挖有密道与地牢,名为‘永巷’,关押犯禁的宫人与罪臣。更传闻,宫中有‘秘府’,收藏天下奇书异术、禁法秘典,由黑冰台直接掌管。”
阮桀走到她身边,并肩望向北方夜色:“那位殷通公子说,咸阳近日有‘异宝现世’的传闻,引来各方炼气士云集。你觉得此事与宫中有关?”
玉树蹙眉思索:“难说。秦宫秘府确有诸多宝物,但天子绝不会轻易示人。倒是另一种可能……”她转头看向阮桀,“骊山地宫之事,虽被徐福以阵法遮掩,但阴煞之气外泄,终究会有痕迹。黑冰台如此大张旗鼓搜捕修炼阴煞邪功者,说明朝廷对骊山异常已有察觉。那么,会不会有与骊山相关的‘东西’,已经流入咸阳?”
两人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若真如此,那所谓的“异宝现世”,极可能是与骊山地宫、与那些上古炼气士遗物、甚至与阴煞本源相关的东西!而这样的东西一旦现世,必将掀起腥风血雨。
“明日,”阮桀下定决心,“我们去西市,寻殷氏货栈。”
他需要更多的情报,需要了解咸阳如今究竟有多少股势力在暗中活动,需要知道那“异宝”究竟是什么,更需要找到一个安全的立足点,那位身染阴秽之疾的殷通公子,或许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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