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把头 第301章 无声的“早餐”

昨夜那场近乎决裂的争执，像一场无形的风暴，席卷了这间小小的海边诊所，将原本因共同目标而凝聚在一起的众人，吹得离心离德。

天刚蒙蒙亮，一层薄薄的海雾笼罩着这个沉睡的渔村。诊所里一片死寂，与往日清晨总能听到陈晴准备早饭的锅碗瓢盆声、梁胖子插科打诨的笑骂声，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对照。空气中仿佛凝结着一层看不见的冰霜，冰冷而滞涩，让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格外沉重。

林岳一夜未眠。

他坐在床沿，双眼布满了血丝，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师父最后那句痛心疾首的“你这是在赌命”。他知道，自己那番冷静到残酷的“筹码论”，深深地刺伤了这位一生都在为后辈寻求安稳的老人。他也知道，这份伤害，或许永远也无法弥合。

但他不后悔。

当清晨的第一缕微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时，他站起身，推开了房门。

药房里，孙先生正背对着他，伛偻着身子整理着一排排的药材，瓶瓶罐罐发出的轻微碰撞声，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声音。林岳走进去，低声说了一句：“孙师叔，早。”

孙先生整理药材的动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只是将一瓶草药重重地放在了药柜上，发出一声沉闷的“笃”响。那是一种无声的、却又无比清晰的疏远与不满。

林岳明白，昨夜他不仅是与师父决裂，更是彻底否定了孙先生这一代人所信奉的、以“活下去”为最高准则的生存之道。孙先生昨晚又耗费了巨大的心力，才用金针和汤药，勉强将孟广义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但情况依旧非常危险。此刻，他对林岳这个“罪魁祸首”，自然不会有任何好脸色。

林岳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退出了药房。

院子里，梁胖子正蹲在屋檐下，一口接一口地闷头抽着烟，脚边已经丢了一地的烟头。他看到林岳出来，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所有的话都变成了一声沉重的叹息，把头埋得更低了，只是用力地吸着那只剩半截的香烟。

林岳能理解梁胖子的纠结。一方面，他是自己的兄弟，有过命的交情；另一方面，孟广义也是他敬重的大哥和“把头”。自己的决定，无疑是将梁胖子夹在了忠义两难的境地。

他也没有去打扰梁胖子的烦恼，只是沉默地拿起墙角的水桶，像过去无数个清晨一样，走向院子里的那口老井。

冰冷的井水被一桶桶地打上来，倒进水缸，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林岳看着井水中自己那张疲惫却又写满了坚毅的倒影，心中忽然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孤独。

“这就是‘把头’的路吗？”他在心里问自己，“从做出决定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孤身一人，走在所有人的前面，无论是理解还是误解，都只能自己一个人扛着。”

厨房里，传来了轻微的动静。

是陈晴。

她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在灶台前忙碌着。灶膛里的火光，映着她安静的侧脸，为这冰冷的清晨，增添了唯一的一丝暖意。她正用昨天林岳从海边带回来的那些新鲜海蟹和蛤蜊，细心地熬着一锅粥，空气中开始弥漫开一股鲜美的香气。

不久后，一顿特殊的早餐被端上了桌。

四人围着小小的方桌坐下，却无一人开口说话。桌上的气氛，比外面的海雾还要压抑。孙先生只给自己盛了半碗白粥，喝了几口便放下了碗，闭目养神。梁胖子则心不在焉地用勺子在碗里胡乱地扒拉着，满嘴的鲜美海味，此刻却如同嚼蜡。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陈晴站起身，她将一碗盛得最满、堆满了雪白蟹肉和肥美蛤蜊的粥，轻轻地、稳稳地放在了林岳的面前。

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抬起头，迎着林岳布满血丝的双眼，用眼神示意他，快吃。那眼神里，没有质疑，没有犹豫，只有一种全然的、无声的信任与支持。

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间涌上了林岳的心头，几乎要冲垮他用一夜时间筑起的坚硬壁垒。

他知道，这是陈晴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告诉他：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无论别人是否理解，我支持你。

林岳抬起头，对陈晴露出了一个极其勉强、甚至比哭还难看的微笑。然后，他拿起勺子，舀起一大勺滚烫的粥，吹也没吹，就直接送进了嘴里。

他吃得很快，很急，仿佛不是在品尝一道难得的美味，而是在为一场即将到来的残酷战斗，补充着最基础的能量和弹药。

一碗热粥下肚，他浑身都暖了起来，那份噬骨的孤独感，似乎也被驱散了不少。

当他放下碗，用餐巾擦了擦嘴时，这顿压抑到极点的早餐也即将结束。

林岳环视了一圈依旧沉默的众人，深吸一口气，主动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僵局。

他的声音，冷静而清晰，不带丝毫的情绪波动。

“孙师叔，”他首先看向孙先生，语气里充满了尊重，但内容却不容置疑，“师父的安危，从今天起，就全部拜托您了。我知道您对我昨晚的话有看法，但有一点我们是共同的，那就是必须救活师父。您需要任何稀有的药材，需要多少钱，尽管开口，剩下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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