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红色的身影就立在槐树投下的最浓重的阴影里,悄无声息。看不清面容,看不清体态,只有一团模糊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暗红,像一块尚未凝固的血痂,粘在夜的皮肤上。
我猛地刹住脚步,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寒气不是从脚底升起,而是从四面八方包裹过来,浸透骨髓。
跑!
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字。我僵硬地转身,想往来路逃,可双腿像是灌满了铅,沉重得不听使唤。眼角的余光瞥见,那槐树下的红影,似乎……动了一下。没有脚步声,没有衣袂摩擦声,但它与我的距离,仿佛缩短了寸许。
“呃……”极轻微的,像是叹息,又像是喉咙被堵住的哽咽,从红影的方向飘来。声音不高,却尖锐地刺入耳膜。
我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腿软,拼尽全身力气向村子深处狂奔。我不敢回头,只觉得身后那道阴冷的目光如影随形,黏在我的背心。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村子里死寂得如同巨大的坟墓。我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巷道里回响,显得格外突兀和恐慌。
该去哪里?回家?奶奶那里有红衣,有符纸,有那碗打翻的药……不,不能回去!
祠堂?堂姐死在那里……
乱葬岗?堂姐埋在那里……
无处可去!整个村子,似乎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仓皇间,我瞥见前方不远处是村里废弃多年的土地庙。庙门早已腐朽倒塌一半,里面黑黢黢的,散发着一股霉烂的气息。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一头扎了进去,蜷缩在残破的神像后面,用手死死捂住嘴巴,连大气都不敢喘。
庙外,风声穿过破败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怪响。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漫长如年。
那声音……好像没有跟来?
我稍微松了口气,可紧绷的神经丝毫不敢放松。躲在神像后的阴影里,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擂鼓般的声音。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若有若无的歌声,飘飘忽忽地传了进来。
是个女声,嗓音尖细,调子古怪,断断续续,唱着什么完全听不清词句,但那旋律钻进耳朵里,却勾起一种莫名的酸楚和……恐惧。
这歌声,似乎有些耳熟?
我猛地想起,堂姐素英生前,偶尔心情好的时候,会哼一首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旋律很古老的小调。她说那是奶奶小时候哄她睡觉时唱的。
而此刻庙外飘来的这诡异歌声,其底调,竟然和堂姐哼过的那首有七八分相似!只是变得更加扭曲,更加空洞,充满了不祥。
歌声似乎在绕着土地庙飘荡,时远时近。
我蜷缩着身体,牙齿紧紧咬住手背,生怕发出一丝声响引来那东西。
突然,歌声停了。
万籁俱寂。
这死寂比之前的歌声更令人窒息。
我屏住呼吸,竖着耳朵倾听外面的动静。
什么都没有。
它走了吗?
我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从神像后探出一点点脑袋,望向庙门外。
月光清冷,照在庙前的空地上。
空无一人。
那红色的身影……不见了。
我长长吁出一口气,浑身虚脱般瘫软下来,冷汗早已浸透了内衫。
也许……它找不到我,走了?
这个念头刚升起,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土腥气和淡淡腐味的凉风,吹拂到了我的后颈上。
我的身体瞬间僵直,血液倒流。
这庙……是漏风的吗?
不……不对……
我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扭动仿佛生了锈的脖颈,向后看去。
在我蜷缩的神像后方,那面布满蛛网和灰尘的墙壁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片阴影。
一片人形的,暗红色的阴影。
它就紧贴在我身后的墙壁上,没有实体,只是一道扁平的、颜色深沉的影子。但它的轮廓,分明是一个穿着宽大袍服的人影,头上似乎还盖着什么。
我看不到它的脸,甚至无法确定它是否在“看”我。
但它就在那里。与我近在咫尺。
原来它一直没有离开,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悄无声息地潜了进来,贴在了我身后的墙上!
极致的恐惧攫住了我,喉咙像是被死死扼住,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我想动,想跑,可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地,与墙上那片诡异的红影“对峙”。
那红影,开始动了。
它像水渍渗透墙壁一样,缓缓地、无声无息地,从墙壁上“流淌”下来,落在地上,依旧维持着那模糊的人形。
然后,它朝着我,滑了过来。
没有脚,没有移动的姿势,就是那么平滑地、毫无阻碍地在地面上移动,带着一股阴寒彻骨的气息。
我眼睁睁看着那片暗红逼近,占据了我全部的视野。那腐土和血腥混合的气味浓郁得令人作呕。
它停在了我的面前。
离我只有一拳的距离。
我能感觉到那实质般的阴冷,冻得我皮肤发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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