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能钥匙(Master Key)。”
这个词,像一枚淬了冰的探针,从李医生的齿缝间挤出,精准地刺入程野已然千疮百孔的神经中枢。它带来的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更深邃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解锁她整个创伤序列?这不再是研究,这是…拆弹。是试图找到那根最关键的、连接着所有痛苦回路的引信,然后…观察它的爆炸当量?或是…尝试拆除它?无论哪种可能,都意味着将最深的地狱之门,彻底撬开。
程野瘫在床头,冷汗如同冰水,浸透了他单薄的病号服,粘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李医生眼中那混合着极致狂热与冰冷敬畏的光芒,比任何直接的威胁更令人胆寒。他不再是一个疯狂的科学家,更像一个接近了某种禁忌神坛的…祭司,而他和许瞳,就是祭坛上仍在跳动的、被捆绑的活祭。
“沉浸式重历(Relive)”。新的指令,像一道无法抗拒的神谕,刻入了他的每日流程。
训练变得更加…残酷。
李医生调整了药物配方。新送来的胶囊,外壳是一种更深的、近乎墨蓝色的蓝。它们带来的不再仅仅是感知扭曲,而是一种强制的…情绪和记忆的液化。服药后,意识的边界会变得模糊,理性的堤坝被冲垮,记忆的潮水汹涌而来,带着原始的情绪力量,将他彻底淹没。
他不再仅仅是“回忆”,而是被迫…重新活过一次。
他“重历”那个捉蝌蚪的春日午后,冰冷的河水漫过脚踝的触感,阳光透过树叶投下的光斑,她咯咯的笑声近在耳畔… 同步传来的,是清晰的、无忧无虑的雀跃。隔壁的呼吸会变得平稳悠长。
他“重历”那次激烈的争吵,恶毒的话语不受控制地冲出喉咙,看到她瞬间苍白的脸和难以置信的眼神,心脏被懊悔狠狠攥紧的绞痛… 同步传来的是尖锐的委屈和愤怒的寒意。隔壁会传来压抑的抽泣和床单被揪紧的摩擦声。
他“重历”那些朦胧暧昧的瞬间,指尖无意触碰时如触电般的悸动,雨中伞下过分靠近的距离,她发梢淡淡的香气… 同步传来的是滚烫的羞涩和甜蜜的慌乱。隔壁有时会传来极其细微的、梦呓般的呢喃,甚至…一次极其轻微的、仿佛无意识的…嘴角上扬的肌肉牵动感?通过连接微弱地传递过来。
这最后一次的“成功”,让程野在巨大的负罪感中,竟撕扯出一丝微弱到近乎罪恶的…慰藉。他仿佛真的能…隔空轻触她的嘴角?这念头让他战栗,却又无法抑制地贪婪那转瞬即逝的虚假温暖。
李医生对所有这些数据照单全收,尤其是那些引发强烈负面或复杂混合情绪的记忆,进行了极其详尽的分析和交叉比对。他的模型日益精细,仿佛正在绘制一张通往许瞳心灵地狱的…等高线地图。
然而,那最关键的、环绕“那一天”的记忆圈,依旧如同一个散发着不详辐射的禁区。程野的“重历”在这里变得极其艰难和危险。每一次靠近,都如同在悬崖边行走,同步过来的反应剧烈而不稳定,恐惧、排斥、悲伤、甚至短暂的意识空白交替出现。隔壁的反应也动荡不安,时常需要药物干预才能平息。
程野的精神状态在这种日复一日的“重历”中,以惊人的速度恶化。低烧持续消耗着他,失眠和噩梦成为常态。现实与记忆的边界彻底崩塌。他经常在深夜突然惊醒,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是那个捉蝌蚪的河边,还是争吵的教室走廊,或是…那家奶茶店温暖的卡座。强烈的既视感(déjà vu)和旧事如新感(jamais vu)不断袭击他,将他的认知撕成碎片。
他开始出现短暂的片段性失忆,忘记自己刚才做过什么,说过什么。有时又会对着空气喃喃自语,仿佛在和记忆中的幻影对话。护士看他的眼神,从之前的程式化冷漠,逐渐染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惧和…怜悯。
他正在…疯掉。被这无休止的、强制性的记忆回溯,硬生生地…逼疯。
李医生对此视若无睹,甚至…似乎乐见其成?他认为程野这种“解离性状态”有助于降低意识防御,更“纯净”地 accessing 原始记忆和情绪,提供更“高质量”的数据。他只是加大了镇静剂的剂量,确保这具“仪器”不会在采集到关键数据前彻底报废。
程野感觉自己像一艘正在沉没的船,甲板上的一切都在崩解、滑入黑暗的深海,只有那个与许瞳连接的、该死的桅杆,依旧死死矗立着,将他锚定在这无边的痛苦之中。
转机,发生在一个雷雨夜后的清晨。
那天,程野从一场支离破碎的噩梦中惊醒,心跳狂乱,浑身湿冷。梦中混杂着无影灯的冷光、奶茶的甜腻香气、刺耳的刹车声和玻璃碎裂的巨响。他头痛欲裂,意识混沌,服药时间还没到,那种墨蓝色胶囊带来的强制液化感尚未降临。
他昏沉沉地靠在床头,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对面空白的墙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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