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的风铃声 第162章 目镜里的倒影

黄嫣接过操作手册，指尖划过封面烫金的“H&Y”字样。叶哲正在调整望远镜的赤道仪，金属部件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先看第三章，对焦系统。”叶哲说。 黄嫣翻开手册，发现书页间夹着几张便签。便签上是叶哲的字迹，标注着设备维护要点。她抽出便签时，一张泛黄的纸片从书页中滑落。 叶哲伸手接住下落的纸片。他的动作停顿片刻，才把纸片递还给黄嫣。 那是一张电影票根。票面印着《情书》的片名，日期是2009年8月23日。票根边缘已经磨损，但检票口的撕痕依然清晰。 黄嫣记得这个日期。那天原本约好一起看电影，结果突然下起暴雨。她在电影院门口等到最后，叶哲始终没有出现。 “这张票……”她抬头看向叶哲。 叶哲继续调试望远镜。“那天我去了。” 黄嫣捏着票根的手指微微用力。“我等到电影散场。” “我坐在最后一排。”叶哲调整目镜的角度，“看见你站在检票口。” 望远镜的目镜突然映出两人的倒影。黄嫣在镜片里看见叶哲低垂的睫毛，上面沾着细小的金属碎屑。她下意识伸手，想替他拂去。 指尖即将触及时，叶哲恰好抬头。温热的呼吸掠过她的手指，黄嫣的手微微一颤。 叶哲握住她的手腕。他的手掌很稳，温度透过皮肤传来。 “别动目镜，”他说，“刚调好焦距。” 他的手没有立即松开。黄嫣能感觉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长期接触仪器留下的痕迹。 叶哲松开手，接过她捏着的票根。他把票根放回操作手册，翻到星图那一页。纸张摩擦发出沙沙声响。 “那天雨太大，”叶哲说，“我以为你不会来。” 黄嫣合上手册。“你说过要一起看这场电影。” 叶哲从工具盒里取出清洁布，开始擦拭目镜。他的动作很慢，每个步骤都极其认真。 “我每年都会看一遍《情书》。”他说。 黄嫣看向窗外。陈叔正在楼下修剪花枝，剪刀开合的声音隐约传来。他专注地整理着蒲公英丛，偶尔弯腰拾起掉落的工具。 “为什么不去检票口找我？”黄嫣问。 叶哲放下清洁布。“看见你和林老师在一起。” 黄嫣愣住。她记得那天确实遇见了林老师。班主任站在影院避雨处，和她聊起志愿填报的事。 “只是偶然遇到。”她说。 叶哲打开望远镜的电源开关。仪器发出低沉的运转声，镜筒开始缓慢移动。 “那时候觉得，”他的声音混在机械声中，“你应该有更好的选择。” 黄嫣拿起操作手册。票根还夹在星图那一页，正好覆盖在猎户座的位置。 “我填了和你一样的志愿。”她说。 叶哲停下手中的操作。“我知道。” 他们同时沉默。观测台里只有仪器运转的嗡鸣。陈叔修剪花枝的声音变得清晰，剪刀规律地开合。 黄嫣走到窗边。陈叔正小心地修剪蒲公英丛，把过于茂密的部分剪掉。他脚边的篮子里已经堆了不少白色绒球。 “陈叔还是老样子。”她说。 叶哲站到她身边。“他每年都留着那片蒲公英。” 陈叔抬头看见他们，挥手示意。叶哲也抬手回应。老人弯腰从花丛中捡起什么，放进口袋，继续修剪工作。 黄嫣转身面对叶哲。“那张票根，为什么保存十年？” 叶哲走回望远镜前。“提醒自己有些话要及时说。” 他示意黄嫣过来看目镜。黄嫣凑近时，发现镜片里的倒影比刚才更清晰。她能看见叶哲眼角的细纹，还有自己微微发红的耳尖。 “调试完成了。”叶哲说。 黄嫣的视线从目镜移开，落在他的手上。叶哲的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操作手册的边缘，书页因为反复翻动已经起毛。 “你经常看这本手册？”她问。 叶哲松开手。“习惯了。” 黄嫣翻开星图那一页。票根还夹在原处，但书页上多了几道折痕。她注意到折痕很新，像是最近才留下的。 “上周你看过这张票根。”她说。 叶哲没有否认。他调整望远镜的角度，镜筒转向福和中学的旧校区。 “同学会之前整理的。”他说。 黄嫣想起上周收到的同学会邀请。邮件里特别提到叶哲会出席，她为此犹豫了很久。 “你早知道我会来？”她问。 叶哲摇头。“希望你会来。” 陈叔的修剪工作似乎完成了。他提着篮子往工具间走去，步伐比刚才轻快。经过观测楼下时，他抬头朝窗口看了一眼。 黄嫣低头看着票根。2009年8月23日，这个日期她记了很久。那天之后，他们再也没一起看过电影。 “那天你为什么不来检票口？”她又问了一遍。 叶哲沉默片刻。“看见林老师给你推荐学校。” “所以你觉得我会离开福和？” “你应该离开。” 黄嫣把票根放回手册，合上书页。封面的“H&Y”字样在灯光下微微反光。 “我留下来了。”她说。 叶哲终于看向她。“我知道。” 他们站在望远镜两侧，中间隔着仪器的金属支架。黄嫣的手搭在操作手册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封面。 叶哲朝她走近一步。仪器支架在他们之间投下细长的影子。 “那天我买了第二天的票。”他说，“但你再也不肯见我。” 黄嫣记得第二天叶哲确实来找过她。她在窗后看见他站在楼下，手里拿着电影票。但她没有下楼。 “我以为你后悔约我看电影。”她说。 叶哲从工具盒里取出另一个目镜。“从来没有。” 他更换目镜的动作很熟练，螺丝拧紧时发出轻微的声响。新目镜的倍数更高，镜片在灯光下泛着蓝光。 “试试这个。”他说。 黄嫣凑近目镜。这次她看见更远处的景象，珠海校区的轮廓在镜片里清晰可见。两校之间的江面上，夜游船的灯光已经亮起。 “能看到中山校区吗？”她问。 叶哲调整方向。“现在可以了。” 镜筒缓缓移动，中山校区的建筑逐渐进入视野。黄嫣认出图书馆的尖顶，还有他们常去的自习室窗户。 “和记忆中一样。”她说。 叶哲站在她身后。“有些东西没变。” 黄嫣继续看着目镜。镜片里的世界微微晃动，就像十年前透过旧望远镜看到的景象。那时他们挤在观测台的小窗前，轮流看着对面的校区。 “当年你说过，”黄嫣直起身，“蒲公英会从中山飘到珠海。” 叶哲接替她的位置看向目镜。“现在依然如此。” 陈叔从工具间出来，手里拿着水壶。他开始给修剪过的蒲公英丛浇水，水珠在夕阳下闪闪发光。浇到某处时，他特意多停留了一会儿。 黄嫣注意到陈叔的动作。“那片蒲公英长得特别好。” 叶哲的视线仍停留在目镜上。“他特别照顾那几株。” 操作手册还摊开在星图那页。黄嫣拿起票根，对着灯光细看。票根背面有淡淡的铅笔字迹，她之前没注意到。 “背面有字。”她说。 叶哲从目镜前抬起头。“什么字？” 黄嫣仔细辨认着模糊的字迹。“像是……日期？” 叶哲走过来接过票根。他对着光看了一会儿，表情没什么变化。 “是第二天的日期。”他说。 黄嫣想起那天之后的事。叶哲确实来找过她很多次，但她都避而不见。直到开学，他们才在教室里重逢。 “你后来想补看这场电影？”她问。 叶哲把票根放回手册。“每年都想。” 窗外传来陈叔收拾工具的声音。老人把剪刀放进篮子，又检查了一遍蒲公英丛。他弯腰从花丛中取出什么，小心地包在手帕里。 黄嫣看着叶哲整理工具。他把每个部件放回原处，动作有条不紊。操作手册被单独放在工作台中央，票根依然夹在打开的那一页。 “下周培训，”叶哲突然问，“还来吗？” 黄嫣的指尖擦过操作手册的边缘。“来。” 叶哲停下手中的动作。他看向黄嫣，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 “这次不会迟到。”他说。 黄嫣拿起操作手册。书页翻动时，票根轻轻飘落。叶哲伸手接住，这次他没有立即放回去。 “票根能给我吗？”黄嫣问。 叶哲犹豫片刻，把票根递给她。纸片因为年代久远已经变软，边缘微微卷起。 黄嫣把票根放进口袋。“下次看电影，我带这张票。” 叶哲整理工具的动作慢下来。他背对着黄嫣，肩膀的线条有些紧绷。 “好。”他说。 陈叔已经收拾完工具，提着篮子往校门口走去。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篮子里装满白色的蒲公英绒球。 黄嫣走到望远镜前。目镜里映出她的倒影，还有身后叶哲的身影。这次她没有避开镜中的对视。 叶哲走到她身边。他们的倒影在目镜里重叠，就像十年前那个未完成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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