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的风铃声 第133章 观测台遗址的黄昏

叶哲提前十分钟到达观测台遗址，手里拿着一件叠好的薄外套。他没想到这里已经拉起了警戒线，黄色的塑料带在晨风中飘动，几个保安站在远处。 黄嫣蹲在残破的石墙前，专注地用一截白色粉笔描摹着墙上的刻痕。那些字迹已经很模糊了，需要很仔细才能辨认出来。 叶哲轻轻跨过警戒线，走到她身后。他看见她的指尖正抚过两个并排的字母缩写“Z&H”，就在这时，石缝里突然渗出清澈的水珠，沿着墙壁缓缓流下。 “怎么会有水？”黄嫣抬头，正好看见叶哲撑开一把遮阳伞举过她头顶。伞骨上缠着一朵干枯的蒲公英，花瓣已经发黄，但形状还保持得很好。 “路上买的。”叶哲说，目光却落在她刚才触碰的地方，“这水来得奇怪，这几天没下雨。” 黄嫣站起身，指着石缝：“你看里面，好像有东西。” 叶哲蹲下身，伸手探进潮湿的石缝。他的指尖碰到一个冰凉的金属物，取出来发现是半枚生锈的校徽。蒲公英图案已经模糊，但还能看出轮廓。 “是我们学校的。”黄嫣接过校徽，用纸巾擦掉上面的水渍，“怎么会在这里？” 一个保安朝他们走来，挥着手喊道：“这里不能进，没看见警戒线吗？快点出来。” 叶哲收起伞，拉着黄嫣跨出警戒线。保安走近些，语气缓和了些：“这里下周就要拆了，不安全。你们是校友？” 黄嫣点头，把手里的校徽给他看：“我们刚找到这个。” 保安瞥了一眼：“以前经常有学生来这儿刻字，估计是哪个毕业生落下的。你们去那边拍照吧，这边墙都快塌了。” 等保安走远，叶哲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透明小袋子：“先把校徽装起来，上面还有水。” 黄嫣把校徽放进袋子，若有所思：“我记得毕业那天，你书包上别着一朵蒲公英，和伞上这朵很像。” “就是那朵。”叶哲拉好袋口，“一直留着。” 他们沿着警戒线往前走，找到一块还算完整的石墙。黄嫣继续用粉笔描着上面的字迹，有些是名字，有些是日期。 “你看这里。”她指着一处刻痕，“这是我们那年月考的日期。” 叶哲看着那些模糊的数字，想起那天黄嫣考砸了，躲在观测台后面哭。他找到她，两个人一起看了很久的云。 “那时候总觉得时间很慢，现在却觉得很快。”黄嫣说完，继续描着下一行字。 叶哲注意到她描得很认真，每一笔都尽量还原原来的笔画。粉笔灰沾在她的指尖，她随手抹在牛仔裤上。 “为什么要来描这些？”他问。 “反正要拆了，留个纪念。”黄嫣头也不抬，“而且有些字再不描就真的消失了。” 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跑过来，手里拿着手机：“姐姐，能帮我拍张照吗？我男朋友不敢翻警戒线。” 黄帮她拍了几张照片，女生道谢后跑开了。叶哲看着女生的背影：“和我们那时候真像。” “我们可没这么大胆。”黄嫣终于描完最后一行字，把粉笔放回口袋，“你那时候连牵手都要犹豫好久。” 叶哲轻轻咳嗽一声：“那时候比较傻。” “现在呢？”黄嫣转头看他，眼睛里有淡淡的笑意。 叶哲没有回答，而是指指她口袋里的校徽：“这个你打算怎么处理？” “你留着吧。”黄嫣说，“你比较会保管东西。” 叶哲把袋子放进外套口袋，拉好拉链。几个游客试图跨过警戒线，被保安大声喝止。一阵风吹来，把黄嫣的头发吹到脸上，她随手拨开。 “去那边坐坐？”叶哲指指远处的长椅。 长椅有些旧了，但还算干净。叶哲把外套铺在椅子上，让黄嫣坐下。 “你还记得那次我们本来要来看星星吗？”黄嫣问，双腿轻轻晃着。 “记得。”叶哲说，“后来改去江边了。” “为什么改主意？” 叶哲停顿片刻：“那天我来踩点，发现这里太黑了，不安全。” 黄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其实我知道你来了。我看见你从观测台后面走出来的背影。” 叶哲有些惊讶：“那你怎么没说？” “怕你尴尬。”黄嫣笑了笑，“你总是想很多。” 一个卖矿泉水的小贩经过，叶哲买了两瓶水。拧瓶盖的时候，他注意到黄嫣一直在看远处的保安。 “怎么了？” “那个保安，”黄嫣压低声音，“好像是我们那届的张志强。” 叶哲望过去，仔细看了看：“确实有点像。要去打招呼吗？” “不要了。”黄嫣摇头，“他可能不记得我们了。” 他们安静地喝了一会儿水。阳光越来越强烈，叶哲又把伞撑起来，举在两人中间。 “下周就真的要拆了。”黄嫣看着警戒线内的废墟，“以后就只能在照片里看到了。” 叶哲从手机里调出刚才拍的几张照片：“我都存好了。” 黄嫣凑过来看照片，头发轻轻擦过他的肩膀。叶哲闻到淡淡的洗发水味道，和十年前一样。 “这张拍得很好。”她指着一张有“Z&H”刻痕的照片，“连水珠都拍清楚了。” 叶哲把照片发给她：“你可以洗出来。” “嗯。”黄嫣保存照片，突然想起什么，“那你呢？你要怎么保存？” 叶哲拍拍口袋：“有校徽就够了。” 几个工人开始往遗址里搬运设备，看来拆除工作要提前了。保安朝他们挥手，示意该离开了。 叶哲站起来，把空水瓶扔进垃圾桶。他伸手拉黄嫣起来，她的手心有些汗湿。 “你的手很凉。”黄嫣说，但没有松开。 “一直这样。”叶哲回答，也没有松开。 他们沿着来路往回走，警戒线已经在身后拉好。黄嫣回头看了好几次，每次转头时头发都会扫过叶哲的手臂。 走到停车场时，黄嫣突然停下：“要不要去母校看看？就在附近。” 叶哲看看时间：“这个点门卫不一定让进。” “试试看嘛。”黄嫣拉开副驾驶的门，“就说我们回来找老师。” 车子启动后，黄嫣拿出那半枚校徽仔细端详。锈迹在阳光下更明显了，但蒲公英的轮廓依然清晰。 “你说这会是谁的？”她问。 叶哲打着方向盘转弯：“可能是哪个毕业生故意留在那里的。听说以前有人这么做，当作时间胶囊。” 黄嫣把校徽放回袋子：“那我们也留点什么吧。就留在学校里。” 等红灯时，叶哲从手套箱里拿出一支笔：“可以先写个字条。” 黄嫣接过笔，想了想，在纸巾上写下一行字。她写得很小心，笔尖微微颤抖。 “写什么了？”叶哲问。 黄嫣把纸巾折好：“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车子快到学校时，黄嫣突然让叶哲靠边停车。她指着街对面的一家文具店：“我去买个本子。你要不要一起？” 叶哲停好车，跟她一起过马路。文具店和十年前差不多，只是多了些新款的文具。黄嫣挑了个牛皮纸封面的本子，又买了支新笔。 付钱时，店老板多看了他们两眼：“你们是福中的毕业生吧？” 黄嫣有些惊讶：“您怎么知道？” 老板笑笑：“每年这个时候，都有毕业生回来买本子。都是要留纪念的。” 走出店门，黄嫣把本子抱在胸前：“连老板都记得。” 学校就在街道尽头，梧桐树比十年前更高大了。门卫室里坐着个年轻人，正在看手机。 叶哲走过去敲敲窗户：“您好，我们想进去看看老师。” 门卫抬起头：“哪个老师？要登记。” 黄嫣凑过来：“林老师还在教书吗？” “林老师退休了。”门卫拿出登记本，“不过今天正好在教师活动室，说是校友会的事。” 登记完个人信息，他们走进校园。操场刚刚翻新过，塑胶跑道散发着淡淡的味道。几个学生在打篮球，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黄嫣指着教学楼天台：“看，和我们那时候一模一样。” 叶哲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确实没什么变化。就连天台栏杆上挂着的爬山虎，都保持着记忆中的形状。 教师活动室在一楼，门开着。他们看见林老师正在整理一沓信件，头发白了不少，但身板依然挺拔。 林老师抬起头，推推老花镜：“哟，这不是叶哲和黄嫣吗？” 黄嫣快步走过去：“老师还记得我们？” “怎么不记得。”林老师放下信件，“每届复读班的学生我都记得。特别是你们俩。” 叶哲站在门口，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林老师招手让他进来：“别愣着，过来坐。” 活动室里摆着几张旧沙发，叶哲和黄嫣并排坐下。林老师给他们倒了茶，茶叶在杯子里慢慢舒展。 “回来看看？”林老师问，自己也坐下来。 黄嫣点头：“去了观测台遗址，刚好路过学校。” 林老师叹气：“观测台要拆了是吧？听说要建住宅楼。时代变了。” 叶哲从口袋里拿出那半枚校徽：“我们在遗址找到了这个。” 林老师接过校徽，对着光仔细看：“这至少有十年了。你们运气真好。” 活动室外的走廊传来脚步声，但没有人经过。林老师把校徽还给叶哲：“好好收着。这种东西现在可难找了。” 黄嫣拿出刚买的本子：“我们想在学校里留点东西。就像时间胶囊那样。” 林老师笑起来：“每年都有学生这么做。不过我得提醒你们，下个月教学楼要重新装修，埋东西可能被挖出来。” “那我们写在留言板上吧。”黄嫣说，“我记得图书馆后面有个留言板。” 林老师看看表：“这个点图书馆没人。我带你们去。” 留言板其实是一面旧黑板，上面贴满了便利贴和照片。有些已经发黄，有些还很新。黄嫣找了一块空白处，撕下一张便利贴。 “你要写什么？”叶哲问。 黄嫣用新笔仔细地写下一行字，然后把便利贴贴在黑板正中央。她贴得很高，叶哲得抬头才看得见。 “写什么了？”他又问。 黄嫣把笔收起来：“以后告诉你。” 林老师在旁边微笑：“你们啊，还和以前一样。” 图书馆的钟声响起，下午第一节课要开始了。林老师还要去开会，他们就在图书馆门口道别。 走出校门时，黄嫣突然说：“我写的是‘谢谢所有沉默的陪伴’。” 叶哲看着她：“为什么写这个？” 黄嫣踢开一颗小石子：“因为有些东西，虽然没说出口，但一样重要。” 他们回到车上，叶哲系好安全带：“现在去哪？” 黄嫣摇下车窗，让风吹进来：“随便开开吧。就像以前一样。” 车子沿着校园路慢慢行驶，经过他们常去的书店、奶茶店、还有那个总是飘着烤红薯香味的路口。很多店铺都换了招牌，但街道的格局没变。 在一个红灯前，叶哲突然说：“我也留有东西给你。在观测台的时候。” 黄嫣转过头：“是什么？” “一张字条。”叶哲看着红灯倒计时，“塞在石缝里了。就在校徽旁边。” 黄嫣怔住了：“你什么时候放的？” “早上等你的时候。”叶哲说，“本来想晚点告诉你。” 绿灯亮了，后面的车按了声喇叭。叶哲发动车子，黄嫣却轻轻按住他的手臂。 “能回去拿吗？”她问。 叶哲调转方向盘：“可能来得及。工人应该还没拆到那里。” 他们回到观测台遗址时，工人们正在吃午饭。警戒线还拉着，但没人注意他们。叶哲熟练地翻过警戒线，跑到那面墙前。 石缝里的水已经干了。他伸手摸索，指尖触到一张小纸片。就在他取出纸片的瞬间，头顶传来工人的喊声：“那边那个！快出来！” 叶哲快步跑回来，把纸片递给黄嫣。那是一张被折叠得很小的便签纸，边缘有些潮湿。 黄嫣小心地展开纸条。上面只有简单一句话。 “我帮你读吧。”叶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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